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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宏观:对Key Square Capital Management业绩记录与基金行业评价标准的深度计量分析与理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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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x2158
  • 9月14日
  • 讀畢需時 41 分鐘

已更新:9月15日

参考文献 The Bulwark. (2025年9月9日). Scott Bessent’s Hedge Fund Lost BILLIONS (与 Marshall Brandt)[视频]。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O0uvjmRRA0

 

作者注:

本文对 The Bulwark 在 YouTube 发布的一期讨论节目内容(由 Tim Miller 主持、Marshall Brandt 做客)进行分析与解读。文中全部分析仅基于该视频的公开内容,旨在用于学术、研究与评论目的。对发言内容的所有诠释及相关的定量/理论延伸均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 The Bulwark、其主持人、嘉宾或 YouTube 的立场。建议读者观看原始视频后自行判断。


本文旨在对Marshall Brandt与Tim Miller关于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及其领导的对冲基金Key Square Capital Management(下称Key Square)业绩表现的公开讨论进行严格的学术性剖析。该讨论(引自YouTube视频及相关文字记录)提出了关于贝森特投资记录的一系列尖锐批评,不仅关乎其具体回报,更触及了全球宏观策略评估的复杂性、资本流动的动态机制以及投资哲学一致性的核心议题。本文将逐点解析讨论中的论点,利用高级金融理论、计量经济学模型、行为金融学视角以及Key Square可核验的公开数据(严格基于13F申报数据和有限的媒体披露业绩),对这些观点进行深入的批判性评估和扩展。


第一部分:业绩评估的认识论:解构“失败”的定义与度量

 

对冲基金行业,特别是全球宏观(Global Macro)这一分支,长期以来被视为金融精英主义的顶峰。该领域的传奇人物,如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和斯坦利·德鲁肯米勒(Stanley Druckenmiller),通过对全球经济趋势和政策拐点进行高杠杆、方向性的押注,创造了惊人的财富,从而塑造了超越市场的“宏观大师”形象。然而,金融经济学的学术研究对主动管理(Active Management)能否持续产生超额风险调整后收益(阿尔法)普遍持怀疑态度。有效市场假说(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 EMH)构成了理论上的挑战,认为在一个信息充分有效的市场中,持续跑赢市场基准在系统上是不可能的。

即使我们放宽EMH的假设,承认市场存在摩擦和非理性因素,Berk和Green(2004)的理性预期均衡模型也深刻指出,基金经理的技能(Skill)是一种稀缺且有限的资源。随着资产管理规模(AUM)的增加,由于市场冲击成本(Market Impact Costs)和投资机会集的限制,规模不经济(Diseconomies of Scale)将不可避免地侵蚀阿尔法。投资者的资金会流向具有高技能的经理,直到扣除费用后的预期阿尔法趋近于零。

在这一理论背景下,斯科特·贝森特及其基金Key Square Capital的业绩记录,提供了一个审视对冲基金行业理想与现实差距的绝佳案例。视频中,Marshall Brandt直言不讳地将贝森特称为“失败的对冲基金经理”,其核心论据包括50%的亏损年份频率和AUM缩水近90%。这些指标虽然直观且具有冲击力,但在高级金融分析的框架下却显得过于粗糙和简化。对冲基金经理的评估需要一套更为复杂和精密的工具箱,必须涵盖高阶矩风险(Higher Moments of Risk)、非线性风险暴露(Non-linear Exposures)、流动性约束(Liquidity Constraints)、激励机制的扭曲效应(Incentive Distortions)以及宏观环境的结构性变化等多重维度。

本文将逐一拆解视频中关于贝森特表现和行业看法的每一个观点,运用严谨的金融理论、量化模型和实证证据,深入探讨其背后的逻辑、潜在的偏差以及更广泛的行业意义。我们的目的并非简单地确认或反驳Brandt的结论,而是展示在博士级别的金融研究中,我们如何系统性地解构、量化和批判性地评估基金经理的表现及其对金融系统的影响。

讨论始于Marshall Brandt对贝森特业绩记录的直观且尖锐的评价(00:00 - 00:06):“他(贝森特)整整一半时间都在赔钱。我的意思是,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能把他看作一个失败的对冲基金经理之外的。” 这一论断在视频中被反复强调(01:35-01:49),构成了对贝森特职业生涯评价的核心论据。从表面上看,这一指标具有强大的直观说服力,但将其作为评估全球宏观策略经理的充分条件,在金融学术界是存在严重争议的。

 

1.1 “50%亏损年份”:胜率指标的理论缺陷与高阶矩的重要性

 

胜率,定义为在特定时间序列中实现正收益的观测次数占总观测次数的比例($P(R_t > 0)$),完全忽略了收益的幅度(Magnitude)和分布形状。金融市场的核心在于权衡风险与回报,而非简单地追求高频率的胜利。一个基金经理可能拥有极高的胜率,但如果其盈利交易的平均收益远小于亏损交易的平均损失(即负偏度策略),其长期期望收益可能为负。

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期望收益模型来阐释这一点。假设一个投资策略的胜率为$P_{win}$,平均盈利为$R_{win}$,败率为$P_{loss} = 1 - P_{win}$,平均损失为$R_{loss}$(通常为负值)。该策略的期望收益$E[R]$为:

$E[R] = (P_{win} \times R_{win}) + (P_{loss} \times R_{loss})$

Brandt的论点隐含假设是,如果$P_{win} \leq 0.5$(基于年度数据),则经理是失败的。但这只有在收益和损失的幅度大致对称,或者$R_{win} < |R_{loss}|$时才必然成立。如果一个策略能够实现显著的$R_{win} \gg |R_{loss}|$(即高赔率,High Payoff),那么即使$P_{win} < 0.5$,$E[R]$也可能为正,且在风险调整后可能非常具有吸引力。

在全球宏观领域,这种低胜率、高赔率的收益结构尤为普遍。宏观交易者经常构建具有凸性(Convexity)的头寸,旨在从重大的宏观经济失衡、政策转变或尾部事件(Tail Events)中获利。这些策略类似于购买价外期权(Out-of-the-Money Options),无论是通过显式的衍生品还是通过动态对冲构建的合成头寸。

这些策略的特点是,在常态市场环境下可能会持续支付“时间价值”或“保费”(表现为频繁的小幅亏损或低于基准的收益),但在市场出现剧烈波动或重大拐点时,能够产生巨大的非线性回报。这种策略寻求的是正偏度的收益分布。偏度(Skewness)作为三阶矩,衡量了分布相对于均值的不对称性。

$S = E\left[\left(\frac{R - \mu}{\sigma}\right)^3\right]$

其中$R$是收益率,$\mu$是均值,$\sigma$是标准差。正偏度($S>0$)意味着分布具有较长的右尾(Right Tail),即极端正收益的可能性较高。

许多成功的系统性宏观策略,如趋势跟踪(Trend Following,也称为CTA策略),已被实证证明具有显著的正偏度或“危机阿尔法”(Crisis Alpha)(Hamill, Rattray, & Van Hemert, 2016)。对于这类策略,低于50%的胜率是其设计的内在特征,而非失败的标志。它们通过严格的止损(控制$R_{loss}$)和让利润奔跑(最大化$R_{win}$)来实现长期盈利。

对于自由裁量的全球宏观经理(如贝森特),他们也经常进行类似的非对称押注。因此,仅凭贝森特50%的亏损年份频率就断定其失败,可能是对全球宏观策略收益特征的根本性误解。要进行有效评估,必须分析其收益分布的高阶矩。我们还需要考虑共偏度(Coskewness),即资产收益与市场收益平方之间的协方差,它衡量了资产在市场极端波动时的表现。如果贝森特的基金在市场下跌时提供了对冲(即负的共偏度),那么即使其平均收益不高,也具有很高的投资组合价值。

反过来,如果贝森特的策略表现出显著的负偏度(Negative Skewness,$S<0$)——即频繁的小额盈利和偶尔的巨额亏损(类似于“在压路机前捡硬币”或卖出波动率策略)——那么即使其胜率高于50%,也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尾部风险。在这种情况下,Brandt的批评(尽管基于错误的指标)可能歪打正着地指向了正确的结论。负偏度策略虽然可能在长时间内提供稳定的收益流,但最终往往面临灾难性的崩溃风险(如LTCM或某些固定收益套利基金)。

如果贝森特的50%亏损年份伴随着巨大的回撤(Drawdown),这强烈暗示其策略可能存在负偏度或风险管理失控。全球宏观策略由于其高杠杆特性,确实存在显著的回撤风险。如果贝森特在追求高凸性的过程中,未能有效管理其头寸的负向敞口(Negative Carry)或杠杆率,那么频繁的亏损加上深度回撤就构成了业绩失败的证据。

 

 

1.2 Key Square业绩的实证检验:寻找缺失的凸性

 

然而,理论上的可能性需要实证数据的支持。我们必须考察Key Square的实际业绩数据,以判断其是否实现了预期的正偏度。虽然对冲基金的净值(NAV)数据通常不公开,但我们可以依赖公开报道的零散信息(参考资料“表3”)。路透社引述的投资者材料显示:

●      2016年:+13%

●      2017年:-7%

●      2018-2021年:“亏损或大致持平”("lost money or were roughly flat")

●      2023年、2024年(截至11月):双位数正回报

在这段记录中,我们观察到的是长达五年的低迷期(2017-2021)。即使我们做出最乐观的假设,即“大致持平”意味着年均回报为0%,从2016年到2021年的六年间,累计回报率约为:

$R_{2016-2021} = (1+0.13) \times (1-0.07) \times (1)^4 - 1 \approx 5.11\%$

这意味着年化回报率仅约0.83%。这一水平远低于对冲基金行业的平均水平,甚至可能低于同期的无风险利率(在扣除对冲基金通常收取的2%管理费和20%业绩提成后)。

这一实证结果表明,Key Square的盈利幅度(如2016年的+13%)并不足以弥补其亏损和长期的停滞。该基金似乎并未展现出全球宏观策略所追求的正偏度或凸性(Convexity);相反,它在长期的市场环境中未能产生显著的绝对回报。因此,尽管Brandt使用的指标存在理论缺陷,但结合Key Square的实际数据来看,其关于贝森特“失败”的结论在实证上是成立的。Key Square未能实现全球宏观策略的核心价值主张。

 

1.3 现代资产定价理论与随机贴现因子(SDF)框架

 

超越传统的均值-方差框架,现代资产定价理论的核心是随机贴现因子(Stochastic Discount Factor, SDF)。在无套利市场中,存在一个随机贴现因子$M_{t+1}$,使得任何资产$i$的价格满足:$P_{i,t} = E_t[M_{t+1} X_{i,t+1}]$。SDF代表了投资者在不同经济状态下的边际效用。

一个真正有价值的投资策略的价值取决于其回报与SDF的协方差。如果一个策略在投资者边际效用高(即经济状况差,市场下跌)时提供高回报,那么该策略具有极高的价值(对冲价值)。全球宏观基金通常声称能够提供“危机阿尔法”(Crisis Alpha)。

仅仅观察“50%的时间在赔钱”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分析这些亏损发生的时机。如果Key Square的亏损主要集中在市场繁荣时期,而盈利集中在危机时期,那么即使亏损频率高,该基金也可能提供了宝贵的宏观对冲。Cochrane(2005)强调,对冲基金的评估必须在SDF框架下进行。

然而,Key Square在2018-2021年的持续低迷期间,市场经历了显著的波动(如2018年Q4的市场抛售或2020年3月的疫情冲击)。如果Key Square未能在这些关键时期提供这种保护,反而与其他风险资产一同下跌或持平,那么其对投资者投资组合的贡献就微乎其微。Key Square的业绩记录似乎表明,它未能有效地提供这种宏观对冲价值,进一步支持了“失败”的论断。

 

1.4 超越夏普比率:尾部风险与下行风险度量

 

鉴于全球宏观策略的非正态性特征,传统的夏普比率($SR = (E[R] - R_f) / \sigma$)可能产生误导。我们需要引入对下行风险更敏感的度量指标。

索提诺比率(Sortino Ratio):仅考虑低于目标回报率的波动性(下行偏差,$\sigma_d$):$Sortino = (E[R] - T) / \sigma_d$。如果贝森特的基金亏损幅度大且频繁,其索提诺比率可能非常低。

Omega比率(Omega Ratio):考虑了整个回报分布,衡量了高于阈值$r$的概率加权收益与低于该阈值的概率加权损失的比率:$\Omega(r) = \int_r^\infty (1-F(x))dx / \int_{-\infty}^r F(x)dx$。如果Key Square的Omega比率(在零点附近)持续低于1,说明其潜在损失的量级超过了潜在收益。

最大回撤(Maximum Drawdown, MDD):衡量了从峰值到谷底的最大跌幅。一个经历了深度回撤的基金需要更高的后续回报才能恢复到高水位线(High Water Mark)。例如,50%的亏损需要100%的后续回报才能回本。Key Square长达数年的“持平或亏损”表明该基金可能遭受了显著的回撤,并且恢复速度缓慢,这严重损害了资本的复利增长能力。

 

1.5 行为金融学视角:损失厌恶与“永不亏钱”的法则

 

Brandt在讨论中提到了一个关键的行业准则(01:36-01:44):“他的导师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的黄金法则,是‘绝不亏钱’,对吧?……我是说至少你可以把它放在10年期国债里。”

Brandt引用了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的“绝不亏钱”法则,并提出至少应投资于10年期国债。这一观点强调了机会成本(Opportunity Cost)和基准选择的重要性。

“绝不亏钱”作为一种哲学,其核心在于风险管理的极端重要性和复利效应下大幅回撤的毁灭性影响。大幅回撤对几何平均收益率(Geometric Mean Return)的影响远大于对算术平均收益率的影响。近似关系为:

$R_{geo} \approx R_{arithmetic} - \frac{1}{2}\sigma^2$

这意味着高波动性和深度回撤会迅速侵蚀长期资本积累。

然而,将“绝不亏钱”解释为必须超越特定的无风险资产基准,需要谨慎对待。对冲基金的目标通常是产生绝对回报(Absolute Return),即在任何市场环境下都争取正收益,且与传统资产类别(如股票和债券)的相关性较低。将10年期国债作为基准是否合适,存在争议。10年期国债具有显著的久期风险(Duration Risk)和通胀风险。在利率上升周期中(如2022年),10年期国债本身也可能遭受显著的名义亏损。

更合适的基准应该是现金利率(如3个月期国库券利率),再加上合理的风险溢价。如果贝森特的基金在扣除高额费用(通常为“2和20”)后,长期未能显著超越现金利率,那么无论其胜率如何,都可以被认为是未能实现其核心目标。

此外,在最严格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运用随机占优(Stochastic Dominance)来比较贝森特的基金与基准。如果基准相对于贝森特的基金具有二阶随机占优(Second-Order Stochastic Dominance, SSD),则意味着对于任何风险厌恶的投资者,基准都优于该基金。考虑到对冲基金的高额费用,实现对低成本基准的随机占优是极具挑战性的。

这一观点深深植根于行为金融学中的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理论。Kahneman和Tversky(1979)的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指出,个体对损失的心理痛苦程度远大于同等数量收益带来的愉悦程度。其效用函数在损失区域更为陡峭($U(x) = -λ(-x)^β$ for $x < 0$,其中$λ > 1$代表损失厌恶系数)。

因此,频繁的亏损(即使幅度不大)也会对投资者的心理资本造成严重侵蚀,导致赎回压力。对于对冲基金投资者而言,他们支付高昂的费用以期获得绝对收益(Absolute Return)和资本保全。Key Square的持续低迷,显然违背了这一心理契约。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的“黄金法则”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从不亏损,而是强调风险管理的极端重要性,即在判断失误时迅速止损,避免资本的永久性损伤。贝森特频繁的亏损表明他可能未能有效执行这一原则。从这个角度来看,Brandt的批评抓住了对冲基金行业成功的关键要素之一。

第二部分:解析90%的AUM崩溃:业绩、资金流动与规模不经济的动态反馈

 

Brandt提出的第二个核心论据是Key Square资产管理规模的灾难性下降(00:07-00:13;01:50-01:56):“所以他开始时管理着45亿美元的资产管理规模,他关门了基金5.77亿,所以他损失了90%的本金。” 这一说法配合AUM下降的图表(来自Convergence Inc.),视觉冲击力极强,是评估Key Square案例的核心。

 

2.1 AUM动态方程与Brandt论断的歧义

 

资产管理规模随时间的变化可以通过以下方程描述:

$AUM_t = AUM_{t-1} \times (1 + R_t) + Flows_t$

其中$R_t$是当期投资回报率,$Flows_t$是当期净资金流动。AUM的下降可能由投资损失($R_t < 0$)和净资金流出($Flows_t < 0$)共同导致。

Brandt的说法“他损失了90%的本金”存在严重的歧义。在金融术语中,这通常指投资损失导致NAV下降了90%。然而,如第一部分所分析,Key Square的累计投资回报率虽然平庸(年化约0.83%至1.35%),但远未达到-90%的水平。因此,Brandt在逻辑上混淆了AUM的变化和投资业绩。AUM从45亿美元下降到5.77亿美元(下降约87.2%),绝大部分必然是由投资者的巨额赎回造成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Brandt的批评毫无道理。因为投资损失和资金流出之间存在强烈的内生性(Endogeneity)。正如Brandt所指出的(04:22-04:27):“作为对冲基金经理,典型地,只有当你做得不好的时候,人们才会撤资。”

 

2.2 Berk和Green的理性市场模型:技能、规模与资本流动

 

理解AUM动态的关键理论框架是Berk和Green(2004)的理性基金流动模型。该模型提供了一个关于主动管理市场均衡的深刻见解。该模型认为,投资技能是稀缺的,但基金经理在运用技能时会面临规模不经济(Diseconomies of Scale)。当基金规模扩大时,寻找和利用错误定价机会的边际成本增加(例如市场冲击成本、流动性限制),导致Alpha逐渐被侵蚀。

在理性市场中,投资者会不断地将资金投入到预期能产生正Alpha的基金中,直到基金规模达到一个均衡点,此时预期的Alpha为零(在扣除费用后)。如果基金业绩不佳,投资者会更新他们对基金经理技能的信念(贝叶斯更新,Bayesian Updating),并开始赎回资金。

在Key Square的案例中,贝森特凭借其在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SFM)的声誉,投资者最初预期他具有很高的技能,因此投入了45亿美元的巨额资金。然而,持续的业绩不佳(2017-2021年)向投资者发出了强烈的负面信号,表明贝森特的技能可能低于预期,或者他的策略容量(Capacity)远小于45亿美元。

AUM下降90%的过程,实际上是市场对贝森特投资技能进行理性重新定价的过程。资本从低效率的配置中撤离,寻找新的均衡规模。如果最终AUM稳定在5.77亿美元,这可能反映了市场认为在这个规模下,贝森特能够产生的预期Alpha接近于零。

 

2.3 初始规模的诅咒与容量约束

 

Key Square启动时的45亿美元规模是巨大的。Brandt对此表示了同情(01:28 - 01:35):“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在周四一天就把45亿美元投入运作。” 这触及了全球宏观策略的容量约束问题。

如果贝森特的策略容量远低于45亿美元,那么过大的规模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其平庸的命运。大规模的资本部署会产生显著的市场冲击成本。市场冲击成本可以近似估计为:$Cost \approx \sigma \times \sqrt{V/ADV}$,其中$\sigma$是波动率,$V$是交易量,$ADV$是日均交易量。对于45亿美元的基金来说,即使只配置一小部分资本到一个头寸,其交易规模也足以产生显著的市场冲击,尤其是在流动性有限的市场(如Brandt提到的泰铢市场)。

此外,庞大的规模可能迫使基金经理投资于次优的机会,或者过度分散化,从而稀释了Alpha。Key Square的AUM崩溃,可以被视为市场对其初始资本配置错误(将过多资本配置给了容量有限的经理)的纠正。

 

2.4 资金流动与业绩的凸性关系(Convex Flow-Performance Relationship)与流动性螺旋

Brandt关于投资者在表现不佳时撤资的观点得到了实证研究的支持,但这种关系在对冲基金领域表现出特定的非线性和不对称性。

金融学术研究表明,资金流动与基金业绩之间存在非线性的凸性关系(Chevalier and Ellison, 1997; Goetzmann, Ingersoll, and Ross, 2003)。投资者倾向于追逐过去的赢家,但对输家的惩罚更为迅速和严厉。

然而,对冲基金的流动-业绩敏感性更高,且表现出更强的非对称性。Fung和Hsieh(2000)发现,对冲基金投资者对负面业绩的反应更为迅速和剧烈。这源于对冲基金投资者的结构(通常为机构投资者和高净值个人,他们对风险更敏感且拥有更多选择)以及对冲基金的合同条款(如锁定期Lock-up periods和通知期Notice periods)。当锁定期结束,累积的负面业绩会引发集中的赎回压力。

Key Square经历了一个典型的负反馈循环:

1.     业绩不佳(负Alpha或运气不佳)导致NAV下降。

2.     投资者失去信心,开始大规模赎回。

3.     为了满足赎回要求,基金被迫在不利的市场条件下清算头寸(强制平仓,Forced Selling)。

4.     强制平仓产生市场冲击成本,进一步恶化业绩。这种现象在Brunnermeier和Pedersen(2009)的流动性螺旋(Liquidity Spiral)模型中得到了详细描述。

5.     AUM下降导致管理费收入减少,影响基金的运营能力和人才保留,进一步削弱Alpha生成能力。

 

2.4.1 高水位线(High-Water Marks)与赎回激励的动态博弈

Goetzmann, Ingersoll和Ross(2003)提出了一个关键模型,解释了为什么对冲基金投资者在面临亏损时会加速赎回。由于高水位线(HWM)条款的存在(基金经理只有在净值超过历史最高点时才能提取业绩提成),当基金净值(NAV)下降时,投资者面临一个复杂的决策。

当$NAV_t < HWM$时,基金经理的激励费用为零。从投资者的角度看,他们获得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无需支付业绩费用的“免费”管理服务,这相当于一个看涨期权的价值。然而,这个期权的价值取决于基金未来恢复到HWM以上的可能性。如果投资者认为基金经理的技能已经永久性下降(Skill Deterioration),或者由于规模不经济(见第五部分)导致恢复的可能性极低,那么这个“免费期权”的价值就会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投资者会进行跨期比较:是继续留在当前基金,期望其恢复(并享受免费管理),还是赎回资金,转投其他预期阿尔法更高的基金(即使需要立即支付费用)。当市场中存在大量替代选择时,投资者更倾向于后者。

在贝森特的案例中,Key Square Capital以45亿美元的巨额规模启动,投资者的期望极高。当初期业绩出现亏损时,基金迅速跌破高水位线。随着亏损的加深,恢复到高水位线的难度呈指数级增长。例如,亏损50%需要未来盈利100%才能恢复。这极大地削弱了投资者继续持有的意愿,从而引发大规模赎回。投资者对贝森特技能的信念崩溃是赎回潮的核心驱动力。

 

2.4.2 流动性错配、强制平仓与螺旋效应

当基金面临大规模赎回压力时,流动性管理成为生存的关键。如果基金的资产流动性低于其负债流动性(即投资者赎回条款),就会产生流动性错配(Liquidity Mismatch)。为了满足赎回要求,基金经理可能被迫在不利的市场条件下进行资产甩卖(Fire Sales)。

Shleifer和Vishny(1997)的理论表明,在市场存在摩擦和有限套利的情况下,甩卖会进一步压低资产价格,导致基金净值下降,从而引发更多的赎回,形成恶性循环。Brunnermeier和Pedersen(2009)的模型进一步探讨了市场流动性(Market Liquidity)和融资流动性(Funding Liquidity)之间的相互作用,展示了流动性螺旋如何导致系统性风险。

$\Delta P_t = -\lambda \cdot Flows_t$

其中$\Delta P_t$是价格变化,$Flows_t$是资金流动(负值表示流出),$\lambda$是市场流动性参数(衡量价格对流动的敏感性)。当市场流动性枯竭时($\lambda$增大),即使是小规模的赎回也会导致价格大幅下跌。

对于一个初始规模达45亿美元的基金,即使是投资于流动性较好的全球宏观市场,大规模的集中平仓也可能产生显著的市场冲击成本。我们可以用动态流动性调整后的风险价值(Liquidity-Adjusted VaR, L-VaR)来衡量这种风险,它考虑了平仓头寸可能产生的市场冲击成本。

$L\text{-}VaR = VaR + Exogenous\ Liquidity\ Cost$

Key Square AUM的急剧下降很可能伴随着显著的流动性压力和强制平仓效应,这使得其实际投资损失被进一步放大。基金可能被迫优先平仓流动性最好的资产,导致剩余投资组合的流动性状况恶化(Liquidity Profile Deterioration),进一步加剧了风险。

 

2.4.3 激励扭曲与风险寻求行为(Risk-Seeking Behavior)

当基金净值远低于高水位线时,基金经理的薪酬结构类似于一个深度价外看涨期权(Deep Out-of-the-Money Call Option)。在这种情况下,基金经理有强烈的动机去承担过度的风险,即采取“赌复活”(Gambling for Resurrection)策略。

Carpenter(2000)的模型展示了这种凸性薪酬结构如何诱导风险寻求行为。当基金经理的预期未来薪酬$V_{manager}$对基金净值$NAV_t$的敏感性(Delta)较低,但对波动性(Vega)的敏感性较高时,增加投资组合的波动性可以增加基金经理的预期薪酬,即使这会增加投资者的风险。

$\frac{\partial V_{manager}}{\partial \sigma} > 0 \quad \text{when} \quad NAV_t \ll HWM$

在贝森特的案例中,随着AUM和NAV的持续下降,他很可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扭曲的激励。为了挽救基金和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可能被迫采取了与其宣称的风险管理原则(如索罗斯的“绝不亏钱”)相悖的激进交易。这种行为虽然理论上可能带来转机,但实证上更可能加速基金的崩溃。AUM下降90%的结果表明,这种潜在的道德风险(Moral Hazard)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这种行为是对投资者信托责任(Fiduciary Duty)的违背。

 

2.4.4 投资者异质性与“挤兑”动态

对冲基金的投资者群体通常是异质的,他们具有不同的信息渠道、风险偏好和赎回条款。当基金表现不佳时,信息灵通的投资者(如种子投资者、战略合作伙伴或内部人士)可能会率先赎回。这种行为不仅直接减少了AUM,更重要的是向其他投资者发出了强烈的负面信号,可能引发类似银行挤兑(Bank Run)的协调博弈(Coordination Game)。即使基金的基本面没有恶化到需要清盘的程度,投资者的集体行为(即使是理性的)也可能导致基金的崩溃。

Key Square的投资者群体(考虑到其庞大的初始规模)可能包括了大型机构投资者(如养老基金、主权财富基金)和基金的基金(Fund of Funds)。这些机构通常有严格的风险控制和止损规定(例如基于VaR或MDD的触发条件),一旦触发,就会导致强制性的、非弹性的赎回,加速了AUM的下降。机构投资者的羊群效应(Herding Behavior)也可能加剧了赎回潮。

综上所述,Key Square Capital AUM缩水90%是其运营失败的铁证,但这不仅仅是投资决策失误的结果,更是由一系列复杂的结构性因素(高水位线、流动性错配)、行为因素(激励扭曲、投资者挤兑)和动态反馈机制(流动性螺旋)共同驱动的。贝森特的案例生动地展示了这些理论机制如何在现实中导致一个备受瞩目的对冲基金的迅速衰落。

 

 

2.5 Key Square 13F AUM数据的实证分析

 

我们可以通过分析Key Square的13F申报数据来进一步验证AUM的下降趋势(参考资料“表1”)。需要强调的是,13F AUM仅包括美国股票多头头寸,远小于全球宏观基金的总AUM。2016年底的13F AUM(8.06亿)远低于总AUM(45亿),证实了这一点。

Key Square的13F AUM历史数据显示出剧烈的波动和整体下降趋势:

●      峰值: 2017年12月达到10.408亿美元。

●      急剧下降: 2018年底降至3.068亿美元(一年内下降70.6%)。这一下降速度非常快,表明在业绩开始恶化后(2017年-7%),投资者迅速撤离或基金大幅削减了美股敞口。

●      持续萎缩: 到2022年9月,13F AUM降至5613万美元。

●      最新数据: 2024年6月,仅为1419万美元。

从峰值到最新的数据,13F AUM下降了98.6%。这一趋势与总AUM的下降趋势一致,印证了Key Square资产规模的灾难性收缩。

 

2.6 案例对比:Tiger Global Management的AUM波动与韧性

 

为了更全面地理解Key Square的失败,将其与其他经历过类似资本动态的高调对冲基金进行比较分析是有益的。Tiger Global Management(下称Tiger Global)的案例(参考资料提供)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参照点。

Tiger Global的总AUM在2021年底达到约860亿美元的峰值。然而,随着2022年高估值的科技股遭受重创,其旗舰对冲基金暴跌56%。这导致其总AUM在2023年底降至460亿美元(下降约46%)。

这两个案例都说明了集中押注策略在宏观环境逆转时的脆弱性。然而,Key Square的AUM下降幅度(近90%)远大于Tiger Global,且最终导致其转型为家族办公室。这反映了几个关键区别:

1.     长期记录与声誉资本: Tiger Global拥有20年年化21%的优异记录,积累了深厚的声誉资本,使得投资者更有耐心。Key Square缺乏长期的独立成功记录。

2.     恢复能力: Tiger Global在2023年(+28.5%)和2024年(约+24%)实现了强劲的反弹。Key Square虽然在同期也有正回报,但此时AUM已经大幅缩水,且其复苏似乎更依赖于高风险的“赌博式复活”(详见第六部分)。

Tiger Global的对比凸显了Key Square在建立长期信任和应对逆境方面的失败。AUM的崩溃是市场对贝森特投资技能的最终裁决。

第三部分:全球宏观的认识论:交易难度、宏观预测与反身性

 

在讨论中,Brandt对全球宏观交易的性质进行了描述,强调了其复杂性和挑战性(00:41-01:11)。他指出,“全球宏观非常困难”("trading global macro is very difficult"),因为它涉及对货币、大宗商品、利率、通货膨胀等广泛资产类别进行“真正的大赌注”("really big bets")。理解全球宏观策略的内在挑战对于客观评估贝森特的表现至关重要。

 

3.1 宏观市场的效率与预测的极限

 

全球宏观策略的困难首先源于其所交易市场的宏观效率(Macro Efficiency)。与微观层面的个股市场相比,主要的宏观市场(如G10货币、政府债券市场)通常被认为信息效率更高。这些市场深度广、流动性好,且受到全球大量专业投资者的密切关注和宏观经济学家的研究。

 

3.1.1 汇率之谜与随机游走

在外汇市场,有效市场假说的体现是未覆盖利率平价(Uncovered Interest Rate Parity, UIP)。

$E_t[\Delta s_{t+1}] = i_{d,t} - i_{f,t}$

其中$\Delta s_{t+1}$是汇率变动率,$i_d$和$i_f$分别是国内和国外的无风险利率。虽然实证研究发现了“远期溢价之谜”(Forward Premium Puzzle),即高利率货币倾向于升值而非贬值(Fama, 1984),但这并不意味着预测汇率变动是容易的。Meese和Rogoff(1983)的经典研究表明,基于宏观基本面的结构性模型在预测汇率方面的表现甚至不如简单的随机游走模型。这凸显了外汇市场预测的极端困难,因为汇率受到太多不可预测的冲击的影响,且宏观变量数据通常是低频且滞后的。

 

3.1.2 利率曲线的动态复杂性与无套利模型

在利率市场,预测利率曲线的未来变动(水平、斜率、曲率)需要准确预测央行政策、通货膨胀动态和经济增长前景。现代利率理论(如无套利动态期限结构模型,Arbitrage-Free Dynamic Term Structure Models, DTSMs)试图通过施加无套利条件来刻画利率曲线的动态。

$P(t, T) = E_t^{\mathbb{Q}}\left[ \exp\left(-\int_t^T r(s) ds\right) \right]$

其中$P(t, T)$是零息债券价格,$r(s)$是瞬时短期利率,$\mathbb{Q}$是风险中性测度。虽然这些模型可以捕捉利率曲线的大部分变动,但预测市场风险溢价(Market Price of Risk)的变化仍然极具挑战性。央行的前瞻性指引和非常规货币政策(如QE)进一步扭曲了期限溢价,使得基于历史规律的预测变得更加复杂。

全球宏观交易者试图从这些市场的暂时失衡或效率低下中获利。但这要求他们拥有比市场共识更优越的信息处理能力或更高级的分析模型。在信息传播速度极快的今天,这种优势越来越难以获得和维持。

 

3.2 宏观经济预测的挑战与卢卡斯批判

 

全球宏观策略的核心在于对宏观经济变量进行预测。然而,宏观经济预测的准确性一直备受质疑。宏观经济系统是一个复杂的非线性动态系统,受到众多相互作用的变量和随机冲击的影响。

有效市场假说(EMH)认为,如果市场是有效的,那么通过预测宏观经济变量来持续获取超额回报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们放松EMH的假设,宏观预测仍然极其困难。

卢卡斯批判(Lucas Critique, 1976)指出,宏观经济变量之间的历史关系可能会因为政策制度的变化而改变。当政策制定者试图利用这些关系时,经济主体的预期和行为也会相应调整,导致原有的模型失效。$Y_t = \beta(Z_t) X_t + \epsilon_t$,如果参数$\beta$依赖于政策变量$Z_t$,那么基于历史数据估计的模型在政策变化时将失效。

这意味着全球宏观交易员不能仅仅依赖于历史数据和模型,他们必须对当前的政治经济环境、政策制定者的反应函数以及市场参与者的预期形成有深刻的理解。例如,预测汇率的困难是众所周知的。Meese和Rogoff(1983)的经典研究发现,基于宏观基本面的汇率模型在预测短期汇率变动方面,甚至不如简单的随机游走模型($E[S_{t+1}] = S_t$)。Goyal和Welch(2008)的研究也表明,大多数宏观经济变量在样本外预测资产回报的能力非常差。

 

3.3 反身性理论与全球宏观交易

 

贝森特的导师乔治·索罗斯提出的反身性理论,为理解宏观市场的复杂性提供了关键框架。反身性认为,市场参与者的认知(Cognitive Function)和他们试图影响的现实(Manipulative Function)之间存在双向反馈循环。投资者的预期会影响资产价格,而价格的变化又反过来影响经济基本面(例如通过信贷渠道、财富效应、资本流动)和投资者的预期。

$Perceptions \xrightarrow{Cognitive} Prices \xrightarrow{Manipulative} Fundamentals \xrightarrow{Feedback} Perceptions$

这种反馈循环可能导致市场远离均衡,产生自我强化的泡沫和崩溃(即非均衡动态)。全球宏观交易者试图识别和利用这些反身性过程。然而,反身性也使得市场动态高度非线性、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t)且容易发生政权转换(Regime Shifts)。预测反身性过程的拐点(Inflection Points)极其困难,且容易导致巨大的损失。贝森特是否掌握了识别和驾驭反身性的能力,还是仅仅成为了反身性过程的受害者,是评估其失败的关键。

 

3.4 “大赌注”的风险特征:杠杆、集中度与非对称风险管理

 

Brandt将全球宏观描述为进行“真正的大赌注”。这揭示了该策略的关键风险特征:高杠杆和高集中度,以及对风险管理能力的极高要求。

 

3.4.1 杠杆的放大效应与脆弱性

由于宏观变量的波动性通常低于个股,为了获得显著的回报,全球宏观基金普遍使用高杠杆(通过期货、期权或回购协议)。杠杆放大了收益,但也同比例地放大了风险和对错误的敏感性。高杠杆使得基金对市场冲击和融资流动性紧缩极为敏感。在流动性枯竭时,高杠杆基金可能无法满足追加保证金(Margin Calls)的要求,被迫平仓,引发系统性风险(如LTCM危机)。贝森特基金的巨额亏损很可能与高杠杆的使用有关。

 

3.4.2 集中度与信念的考验

全球宏观策略通常是基于高信念(High Conviction)的集中交易,而非广泛分散化。集中度增加了非系统性风险(Idiosyncratic Risk)。如果核心宏观判断错误,基金将遭受重创。成功的宏观交易者需要在高信念下注的同时,保持极高的认知灵活性和严格的风险控制(如止损、头寸规模管理)。凯利准则(Kelly Criterion)为最优头寸规模提供了理论框架:

$f^* = \frac{p(b+1)-1}{b}$

其中$f^*$是最优下注比例,$p$是胜率,$b$是赔率。然而,在根本不确定性下,准确估计$p$和$b$是极其困难的,过度自信地应用凯利准则可能导致过度下注。

索罗斯的成功在于他能够在发现错误时迅速改变观点并平仓。这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纪律性。如果贝森特缺乏这种能力,表现出固执己见(Stubbornness)或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那么其集中的“大赌注”就可能变成单向的自杀式袭击。

 

3.4.3 行为偏差与自由裁量宏观的陷阱

贝森特似乎采用的是自由裁量(Discretionary)的宏观策略,依赖于基金经理的分析、直觉和判断。虽然这种方法具有灵活性,但它更容易受到一系列行为偏差(Behavioral Biases)的影响:

●      过度自信(Overconfidence): 高估自己预测宏观趋势的能力,导致承担过多风险和过度交易。

●      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 选择性地寻找支持自己观点的信息,忽视反面证据,特别是在宏观叙事复杂时。

●      处置效应(Disposition Effect): 过早止盈(害怕失去浮盈),过晚止损(不愿承认失败)。这与全球宏观策略所需的正偏度收益结构(截断亏损,让利润奔跑)背道而驰。

●      锚定效应(Anchoring): 过度依赖历史数据或初始判断,未能及时根据新信息调整观点。

在复杂的宏观环境中,特别是在压力下(如面临赎回压力时),这些认知偏差会被放大。贝森特的失败,可能部分归因于在面对市场压力和巨额资本时,未能克服这些内在的行为陷阱。

 

3.5 全球宏观策略的演变与适应性挑战

 

在后金融危机时代(Post-GFC Era),全球宏观策略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央行的非常规货币政策(QE、ZIRP)扭曲了市场信号,抑制了宏观波动性,使得传统的宏观分析变得更加困难。央行的干预改变了宏观经济变量之间的传统关系,例如菲利普斯曲线的平坦化。

在QE时代,资产价格的驱动因素可能更多地依赖于流动性而非传统的基本面。如果贝森特未能适应这种变化,那么其业绩不佳也就不难理解了。许多传统的自由裁量型宏观基金在这一时期表现不佳。

近年来,随着通胀飙升和激进加息周期的到来(2022年以后),宏观环境再次发生了剧变。这为全球宏观策略提供了新的机会。然而,Key Square的AUM在2022年继续大幅下降(13F AUM在2022Q3降至5600万美元),表明其可能未能有效地抓住这一宏观范式的转变。例如,如果基金低估了通胀的持续性和央行加息的决心,就可能在利率和外汇市场上面临巨大损失。

Pastor, Stambaugh,和Taylor(2015)的研究指出,基金经理的技能可能是随时间变化的,并且与宏观经济环境相关。一个在特定市场范式下成功的策略,在范式转变后可能会失效。贝森特的失败可能反映了他未能适应新的宏观环境。虽然Brandt承认这一领域的困难,但这并不能成为长期表现不佳的借口。如果环境变得过于困难以至于无法产生Alpha,那么该策略就不应该吸引如此多的资本。

第四部分:血统、声誉资本与“索罗斯门徒”的诅咒

 

贝森特的显赫背景是其职业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Brandt指出(01:12-01:17)他曾在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手下工作。这一经历为他积累了巨大的声誉资本,使他能够在启动Key Square时募集到45亿美元。然而,Brandt也观察到一个常见的模式(01:18-01:27):优秀的PM在分拆后往往表现不如预期。这种现象可以称为“导师-门徒悖论”(Mentor-Protégé Paradox)。

 

4.1 声誉资本与信号传递理论

 

在信息不对称的资产管理市场中,投资者依赖于各种信号来推断基金经理的能力。声誉资本是其中最重要的信号之一(Spence, 1973)。贝森特作为SFM的前首席投资官(CIO),其声誉资本无疑是顶级的。这种声誉使他能够克服启动新基金时的信息不对称障碍,吸引大量的初始资本。Nanda, Wang,和Wysocki(2014)的研究表明,拥有良好声誉的基金经理更有可能获得种子资本和更大的启动规模。Key Square的45亿美元启动规模就是声誉资本力量的明证。

 

4.2 分拆基金的业绩持续性:技能的可转移性问题

 

然而,问题在于,在原有平台上的成功是否能够转化为独立运营后的成功。学术研究对分拆基金的业绩持续性持怀疑态度(Dimmock和Gerry,2012;Agarwal, Lu,和Ray,2017)。这种现象可能有几个原因:

技能的不可分割性(Inseparability of Skills)与平台依赖性:基金经理的成功可能不仅依赖于其个人的投资技能,还依赖于其所在平台的支持系统,包括研究团队、交易执行能力、风险管理框架以及信息网络。在SFM,贝森特可以接触到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的智慧和全球范围内的信息渠道。在Key Square,他需要从零开始建立这些系统。平台优势的丧失可能是其业绩下滑的重要原因。

隐性知识(Tacit Knowledge)的传递困难:全球宏观领域的“学徒制”在传递技能方面的有效性尤其有限。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的成功高度依赖于他们个人的直觉和经验,这些特质属于隐性知识,难以被系统化地传授和复制。

风险偏好与监督机制的变化:在母基金中,投资组合经理可能受到更严格的风险控制和监督。当他们独立运营时,他们可能面临不同的激励结构和更少的外部约束,可能导致风险承担行为的变化。

 

4.3 角色的转变与代理问题

 

独立运作还带来了角色转变的挑战。从专注于投资的CIO转变为需要管理整个企业的CEO,需要不同的技能组合。许多优秀的交易员并不擅长管理组织、处理投资者关系和应对运营挑战。

此外,从管理自营资本(或家族办公室资本,如后期的SFM)到管理外部投资者资本(OPM),基金经理面临着不同的代理问题(Harris和Raviv, 1979)。他需要应对投资者的赎回压力和短期业绩评估,这可能会影响其长期投资决策。例如,为了避免赎回,基金经理可能会采取“抱团取暖”(Herding)行为,或者被迫提前清算有潜力的长期头寸。

 

4.4 违反“黄金法则”:风险管理的失败

 

Brandt强调了风险管理的重要性,并引用了贝森特导师们的黄金法则(01:36-01:39):“绝不亏钱”。这强调了资本保全和风险管理的极端重要性,强调严格的止损纪律和动态的风险敞口管理。

贝森特在Key Square的持续亏损和AUM的崩溃表明他在风险管理方面存在严重缺陷,未能遵守这一原则。在全球宏观交易中,由于杠杆的使用和押注的集中性,风险管理至关重要。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以其在发现错误时迅速改变观点的能力而闻名。

风险管理不仅是技术性的,更是心理性的。它要求基金经理克服自我中心(Ego)和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在拥有显赫背景的基金经理中,自我中心可能尤为强烈,导致在不利情况下持有头寸过久,未能及时止损。贝森特虽然吸收了导师们大胆押注的风格,但似乎缺乏同样水平的风险管理纪律和执行能力。

Key Square的案例是导师-门徒悖论的一个教科书式的例证,表明声誉不能替代独立产生的阿尔法,而“血统”在资产管理行业中是一把双刃剑。

在讨论贝森特募集到45亿美元时,Marshall Brandt表达了一种复杂的态度(01:28 - 01:32):“我有点同情他。我是说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在周四一天就把45亿美元投入运作。”(I feel for the guy a little bit. I mean, I don't know how exactly, you know, you put 4.5 billion dollars to work on a Thursday.)

这一评论触及了主动资产管理领域最核心的限制:容量限制(Capacity Constraints)和规模不经济(Diseconomies of Scale)。对于任何主动策略,特别是像全球宏观这样依赖于识别和利用市场暂时失衡的策略,资本规模的增加最终会系统性地侵蚀其产生阿尔法的潜力。以45亿美元的规模启动,是当时最大的对冲基金发行之一,这可能从一开始就使Key Square Capital面临巨大的结构性劣势,成为“规模的诅咒”的受害者。

 

4.4.1 Berk和Green模型:规模对阿尔法的系统性侵蚀

Berk和Green(2004)的模型为理解规模不经济提供了严谨的理论基础。该模型的核心观点是,基金经理的技能是有限的,随着规模的增加,基金经理被迫将其边际资本投资于次优的机会(Opportunity Set Constraints),或者其交易行为本身对市场价格产生不利影响(价格压力),从而降低了基金的整体回报率。

基金的阿尔法$\alpha(q)$是其管理规模$q$的递减函数:

$\frac{\partial \alpha(q)}{\partial q} < 0$

在理性预期均衡中,投资者会将资金投入基金,直到扣除费用后的预期阿尔法为零。

$E[\alpha(q^*)] - Fees(q^*) = 0$

在贝森特的案例中,市场基于其血统(错误地)赋予了他极高的预期阿尔法,导致了45亿美元的初始资本流入。然而,如果其实际的策略容量远低于此规模,那么基金从成立第一天起就可能处于$q > q^*$的状态,即预期阿尔法为负。这意味着,即使贝森特拥有一定的技能,巨大的规模也可能完全抵消了这种技能带来的优势。

 

4.4.2 市场微观结构与冲击成本(Market Impact Costs)

容量限制的主要微观机制是市场冲击成本。当基金进行大额交易时,其买卖行为会直接影响资产价格,导致实际执行价格劣于交易前的市场价格。这是流动性有限性的体现。

 

4.4.3 市场冲击成本的建模

市场冲击成本通常被建模为交易规模和市场流动性的函数。经典的平方根定律(Square Root Law)认为,市场冲击成本与交易规模的平方根成正比(Almgren & Chriss, 2001;Torre & Bouchaud, 1997):

$Impact\ Cost \approx \beta \cdot \sigma \cdot \sqrt{V/ADV}$

其中$V$是交易规模,$ADV$是日均交易量,$\sigma$是资产的波动率,$\beta$是与市场微观结构相关的参数。

对于一个45亿美元的基金,即使是进行相对较小的头寸调整(例如建立一个5%的头寸,即2.25亿美元),在许多宏观市场中也可能产生显著的市场冲击成本。这直接降低了策略的潜在收益。假设一个策略的理论阿尔法为5%,如果市场冲击成本达到1%,那么实际可实现的阿尔法将下降20%。随着规模的增加,市场冲击成本的增长速度快于规模的增长速度,导致阿尔法迅速衰减。

 

4.4.4 全球宏观市场的流动性异质性

Brandt提到:“不是每个人都能建立一个像泰铢那样的头寸”(01:00 - 01:02)。这强调了全球宏观市场流动性的异质性。虽然G10货币和主要政府债券市场流动性极好,但全球宏观策略的阿尔法来源往往在于更广泛的市场,包括新兴市场货币、债券、信用违约互换(CDS)和流动性较差的场外(OTC)衍生品。

在这些市场中,45亿美元的规模是巨大的。试图在短时间内建立大规模头寸,不仅会导致高昂的交易成本,还可能引起市场其他参与者(包括当地央行和对冲基金同行)的注意和反向操作(Front-running或Predatory Trading)。基金的交易行为本身就可能改变市场动态,使得原本有利可图的交易变得无利可图。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实现的预言”的反面——“自我毁灭的交易”。

例如,如果贝森特试图做空一个流动性有限的新兴市场货币,其卖出行为本身就会导致该货币迅速贬值,增加了建仓成本(导致滑点Slippage),并可能触发央行的干预或资本管制,从而使交易失败。管理如此庞大的头寸需要极高的交易技巧和对市场微观结构的深刻理解。

 

4.4.5 资本部署压力与次优决策的心理学

Brandt的评论“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在周四一天就把45亿美元投入运作”,揭示了新基金面临的巨大资本部署压力。持有大量现金会产生现金拖累(Cash Drag),影响基金的净值表现。投资者支付高额管理费(即使没有业绩提成,假设2%的管理费,每年也高达9000万美元)是为了让资本得到有效利用,而不是让其闲置。

这种压力可能导致基金经理在心理和行为上出现偏差,从而做出次优的投资决策:

●      加速建仓(Rushed Trading): 为了迅速减少现金持有,基金经理可能在没有等待最佳入场时机或进行充分研究的情况下迅速建立头寸,增加了错误定价和市场冲击的风险。这种行为类似于“强迫交易”(Forced Trading)。

●      放宽投资标准(Lowering Standards): 为了容纳更多资本,被迫投资于原本不符合其核心策略或信念标准的次优机会(Second-best ideas)。这导致投资组合的质量下降,阿尔法被稀释。

●      策略漂移(Style Drift): 为了提高流动性,基金经理可能被迫将资本配置到容量更大但阿尔法更低的市场(例如从新兴市场转向发达市场,或者从方向性交易转向相对价值交易),从而改变了基金的风险收益特征,稀释了其核心优势。

在贝森特的案例中,45亿美元的初始规模很可能迫使他在启动初期就进行了大规模的、可能不够审慎的资本配置。如果这些初始头寸表现不佳(考虑到加速建仓带来的不利因素),基金将立即陷入困境,引发前述的业绩-流动螺旋。因此,巨大的初始规模可能是其失败的“原罪”。

 

4.4.6 组织容量与管理复杂性的非线性增长

容量限制不仅存在于市场层面,也存在于组织层面(Organizational Capacity)。管理45亿美元的全球宏观基金需要复杂的组织架构、强大的运营流程和先进的风险管理系统。

如第四部分所述,贝森特虽然有在大型机构工作的经验,但独立建立和管理一个如此规模的组织是一个全新的挑战。管理复杂性随着头寸数量、资产类别和市场数量的增加呈非线性增长。监控全球范围内跨资产类别的风险暴露、相关性矩阵、情景分析和流动性状况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如果Key Square Capital的组织基础设施(包括中后台支持、技术系统)未能与其资本规模相匹配,那么运营风险(Operational Risk)和管理失误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导致“非受迫性失误”(Unforced Errors)。例如,交易执行的错误、风险报告的延迟或不准确,都可能导致重大的损失。

综上所述,Brandt对部署45亿美元资本的困难的评论,揭示了规模对主动管理的巨大制约。Key Square Capital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其初始规模超出了其策略容量和组织能力的边界。这为投资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教训:在对冲基金投资中,尤其是在阿尔法稀缺的策略中,规模往往是回报的敌人。许多成功的对冲基金选择在达到一定规模后关闭对外募集,正是为了保护其阿尔法生成能力。

第五部分:深入挖掘Key Square的13F持仓数据与宏观背景的关联

 

为了进一步评估贝森特的投资策略和执行能力,我们对Key Square的13F持仓数据进行更细致的分析,并将其与同期的宏观经济背景相结合。虽然13F数据存在局限性(仅覆盖美股多头和部分衍生品),但它提供了关于其在美国股票市场敞口的客观信息,可以为了解其宏观观点的演变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5.1 13F数据的局限性与解读方法

 

在分析全球宏观基金的13F数据时,必须保持谨慎。这些数据无法反映其在外汇、利率、大宗商品、非美股票以及空头头寸上的配置。Key Square的总AUM(45亿)与其13F AUM峰值(10.4亿)之间的巨大差距证实了这一点。然而,13F持仓通常被用来表达特定的宏观主题或进行对冲。我们通过分析其持仓的行业集中度、风格偏好以及与宏观事件的关联性,来推断其策略演变。

 

5.2 阶段一:特朗普交易与金融再通胀(2016Q4 - 2017Q4)

 

Key Square在启动初期的13F组合(参考资料“表2”)清晰地反映了当时的宏观主线。

●      2016Q4: 13F AUM为8.06亿美元。主要持仓集中在银行(BAC, JPM, GS)和能源(HAL)。这与2016年美国大选后的“特朗普交易”或“再通胀交易”高度吻合。市场预期减税、放松监管和增加基础设施建设将推高利率和经济增长。

●      2017年: 延续了金融主线,并在Q2加入了金矿(GDX)作为对冲。到2017Q4,13F AUM达到峰值10.41亿美元,能源(EOG)权重上升。

这一阶段,Key Square的策略似乎是成功的。根据报道,2016年实现了+13%的回报。这表明贝森特在初期成功地抓住了市场的主要宏观趋势。

 

5.3 阶段二:波动性上升与防御性转向(2018Q1 - 2019Q4)

 

从2018年开始,市场环境变得更具挑战性。美联储持续加息,贸易摩擦升级,全球经济增长放缓。Key Square的13F AUM开始显著下降。

●      2018年: 13F AUM从Q1的8.73亿下降到Q4的3.07亿。持仓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金融股权重下降,转向了通信(DISH)和防御性资产。

●      2018Q4: 在市场大幅下跌期间,增加了黄金和矿企(GDX, NEM)的敞口。这是一种典型的避险策略。

这一阶段,Key Square的业绩开始恶化(2017年-7%,随后“持平或亏损”)。AUM的大幅下降表明投资者的信心开始动摇。虽然防御性配置是合理的,但未能转化为正收益,表明其宏观判断或对冲策略存在缺陷。

 

5.4 阶段三:疫情冲击与复苏交易(2020Q1 - 2021Q2)

 

2020年疫情期间,市场经历了极端的波动。Key Square的持仓显示出其试图适应这一前所未有的环境。

●      2020Q1: 13F AUM短暂上升至7.09亿。持仓结构转向了大型科技股(GOOG, MSFT, META),抓住了疫情初期科技股受益的趋势。

●      2020Q2: AUM下降至4.22亿。出现了对AAPL的看跌期权等对冲头寸,表明对市场强劲反弹持怀疑态度或进行了风险管理。

●      2020H2-2021H1: 转向“复苏交易”,增加了对周期性行业和商品的配置(CLF, TECK-B.TO, GM)。

这一阶段的AUM波动性很大,持仓变化频繁。虽然抓住了某些主题,但整体业绩据报“持平或亏损”,表明可能在其他市场(如利率、外汇)遭受了损失,或者对冲成本过高,或者择时存在问题。

 

5.5 阶段四:通胀交易与能源/材料敞口(2021Q3 - 2022Q4)

 

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通胀压力显现,大宗商品价格上涨。Key Square的13F组合转向能源、材料和采掘业。

●      2021Q3-Q4: 重仓CLF, OXY, DVN, BTU, RIG。这表明贝森特试图抓住通胀上升和大宗商品牛市的机会。

●      2022年: 全球通胀飙升,美联储激进加息。Key Square继续保持对能源和商品的敞口,并在Q2增加了黄金(NEM)。

虽然这些板块在通胀环境下表现较好,但其13F AUM在这一时期持续下降,到2022Q3仅剩5600万美元。这表明基金整体表现可能并不理想(可能在利率或外汇市场上遭受了损失,例如做空国债失败),或者投资者继续大规模赎回。

 

5.6 阶段五:高度集中与期权交易主导(末期博弈)(2023Q1 - 2024Q2)

 

在经历了AUM的大幅缩水后,Key Square的13F组合变得高度集中,并且期权交易占据了主导地位。这符合基金在面临生存危机时“赌博式复活”(Gambling for Resurrection)的特征。

●      2023年: AUM处于低位,持仓高度集中在RIG等少数股票和期权上。

●      2023Q4: AUM突然激增至4.70亿美元。主要由对中国(FXI calls, KWEB calls)和巴西(EWZ calls)ETF的看涨期权构成。这是一种高杠杆、高风险的宏观押注,押注全球复苏和中国政策刺激。

●      2024Q1: AUM继续上升至5.29亿美元。持仓转向了QQQ的看跌期权和黄金(GLD)。这表明其宏观观点转向了对美国科技股的担忧和对冲需求。

●      2024Q2: 13F AUM急剧下降至仅1419万美元,持仓仅剩两只银行类ETF(KRE, KBE)。这标志着基金活跃运作的终结。

这种剧烈的变化可能意味着其宏观押注失败了,或者基金进行了大规模的资本返还,转型为家族办公室。

 

5.7 评估贝森特的交易风格与能力

 

通过对13F数据的分析,我们可以初步评估贝森特的交易风格和能力。他展现了显著的策略适应性和灵活性,能够在不同的市场环境下迅速调整组合的风险敞口。他的投资风格具有明显的主题性,并且倾向于采取高度集中的押注。

然而,尽管具有这些看似积极的特征,Key Square的最终结果却是失败的。这指向了几个可能的解释:

1.     择时(Timing)的缺陷: 虽然贝森特能够识别出市场的主要主题,但他在进入和退出的时机上可能存在系统性缺陷。

2.     非13F头寸的拖累: 其在全球宏观的核心领域(利率、外汇、商品)的表现可能远差于其股票组合的表现。

3.     风险管理与头寸规模控制的不足: 特别是在基金末期采取的高风险期权交易,显示出风险管理的失控。

总体而言,13F数据分析支持了Brandt的观点。虽然贝森特在某些时期展现出一定的宏观洞察力,但他未能将这些洞察力转化为持续的优异业绩,并且未能有效管理风险,导致了AUM的大幅缩水。

第六部分:逆向交易的谬误与投资哲学的不一致性

 

讨论的后半部分转向了贝森特关于关税和高盛的争议性言论。这揭示了其投资哲学一致性和知识诚实性的问题,这些问题对于评估一个宏观基金经理至关重要。

 

6.1 “与高盛对着干”的逻辑谬误与逆向投资理论

 

贝森特声称(02:30-02:37):“我通过与高盛对着干而获得了成功的职业生涯。” 他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成功的逆向交易者,利用这一说法来支持他对关税影响的非主流观点,反驳高盛等主流机构的分析。

成功的逆向投资(Contrarian Investing)的理论基础源于行为金融学,认为市场存在过度反应和从众心理(De Bondt和Thaler,1985)。然而,成功的逆向投资并非仅仅是盲目地与共识对着干。它需要“变体感知”(Variant Perception),即对基本面有深刻的理解,并且能够识别出市场共识中存在的错误。

贝森特的说法存在几个严重的逻辑谬误:

●      以偏概全(Hasty Generalization): 即使过去在某些交易中成功地与高盛的观点相反,也不能证明与高盛对着干是一种普遍有效的策略。Brandt指出(03:13-03:27),高盛被认为是“投资领域的思想领袖”,代表了高质量的市场共识。系统性地与高盛对着干并取得成功是非常困难的。

●      幸存者偏差与事后归因(Survivorship Bias and Post Hoc Attribution): 贝森特可能只记住了那些他与高盛对着干并成功的交易,而忘记了失败的交易。这是典型的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

●      诉诸人身(Ad Hominem)与无关证据(Irrelevant Evidence): 在关于关税影响的辩论中,贝森特没有提供支持其观点的经济学理论或实证数据,而是攻击高盛的信誉,并声称自己过去在他们身上赚了钱(03:00-03:12)。这是无关证据的谬误。

 

6.2 关税的经济学:理论与实证

 

讨论的焦点转向了关税问题(02:38 - 03:12)。Tim Miller指出,主流经济学观点认为关税成本主要由美国的公司和消费者承担,而贝森特则反对这一点。

在国际贸易理论中,关税的归宿(Tariff Incidence)取决于供给和需求的相对价格弹性。虽然美国作为大国可能通过关税改善其贸易条件(Terms of Trade),将部分成本转嫁给国外生产者(最优关税理论),但实证研究普遍表明,近年来美国征收的关税成本几乎完全由美国国内承担。例如,Amiti, Redding,和Weinstein(2019)以及Fajgelbaum等(2020)的研究都证实了这一点。

因此,贝森特声称关税成本不由美国消费者或公司承担的观点,与主流的经济学理论和实证证据相悖。

 

6.3 投资哲学的不一致性与认知失调

 

更严重的是,Brandt指出了贝森特在关税问题上的自相矛盾(03:28-03:49):“我们有他的一封投资者来信,里面明确写着‘关税将引发剧烈通胀’。” Tim Miller补充说(03:43-03:49),贝森特在经营对冲基金时也曾押注关税会导致通货膨胀。

如果这些指控属实,那么贝森特现在的公开立场与其过去的投资观点和押注完全相反。这揭示了其投资哲学和宏观分析框架的严重不一致性。在资产管理中,投资哲学的一致性(Consistency of Investment Philosophy)至关重要。它是投资者信任的基础,也是评估基金经理技能的重要依据。

贝森特在关税问题上的立场转变,似乎并非基于新的经济学证据,而是出于政治动机(考虑到他被提名为财政部长的背景,00:14-00:21)。这种为了迎合特定政治叙事而改变基本经济学观点的行为,引发了对其知识诚实性(Intellectual Honesty)的严重质疑。

这可以用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 Festinger, 1957)或动机性推理(Motivated Reasoning, Kunda, 1990)来解释。个体倾向于以符合自身目标或利益的方式来处理信息和形成信念。

 

6.4 知识诚实性与专业信誉

 

对于全球宏观交易员来说,客观分析现实世界的能力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们的分析框架被政治偏见所扭曲,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在市场上遭受损失。贝森特在Key Square的失败记录,与其在公共政策辩论中表现出的逻辑谬误和不一致性,可能共同反映了其在分析复杂系统方面的深层缺陷。

贝森特关于“与高盛对着干”的言论以及在关税问题上的自相矛盾,揭示了比其投资业绩不佳更深层次的问题:缺乏逻辑严谨性、投资哲学的不一致性以及潜在的知识不诚实。这种行为损害了其作为专业人士的信誉。在全球宏观这一依赖于清晰分析框架和客观判断的领域,这种思维方式的缺陷可能是致命的。Key Square的历史轨迹表明,在全球宏观交易中,缺乏智力诚实、纪律性和适应能力,即使拥有最显赫的背景和最庞大的初始资本,也无法保证成功。

数据附录:Key Square Capital Management LLC公开数据整理

表 1|Key Square 13F 报告口径 AUM 历史(单位:千美元)

来源:Holdings Channel。注:13F AUM仅覆盖美股与可报告期权市值。

申报日期

13F AUM ($千)

2016-12-16

805,804

2017-03-17

450,927

2017-06-17

671,394

2017-09-17

616,547

2017-12-17

1,040,796

2018-03-18

872,919

2018-06-18

476,920

2018-09-18

442,797

2018-12-18

306,784

2019-03-19

292,587

2019-06-19

274,837

2019-09-19

363,244

2019-12-19

302,226

2020-03-20

709,382

2020-06-20

422,122

2020-09-20

195,248

2020-12-20

417,028

2021-03-21

587,008

2021-06-21

528,605

2021-09-21

271,983

2021-12-21

245,472

2022-03-22

248,952

2022-06-22

192,436

2022-09-22

56,139

2022-12-22

103,516

2023-03-23

120,167

2023-06-23

49,940

2023-09-23

21,670

2023-12-23

469,992

2024-03-24

528,655

2024-06-24

14,198

表 2|季度 13F 组合“数值+持仓快照+逐行注释”(2016Q4–2024Q2)

来源:13f.info / SEC原表。

季度

13F 市值 ($千)

持仓数

当季主要持仓(示例)

行级注释(基于持仓与宏观)

2016Q4

805,804

35

BAC, JPM, GS, HAL

银行/能源权重高;美大选后银行板块上行与收益率抬升形成顺风。

2017Q1

450,927

24

BAC, JPM, MON, BABA

仍偏金融;2017年美股延续上涨、税改预期支撑银行估值。

2017Q2

671,394

34

BAC, JPM, MON, GDX

金矿(GDX)出现;牛市中期但开始加入防御/黄金敞口。

2017Q3

616,547

34

BAC, JPM, MON, C

金融主线延续。

2017Q4

1,040,796

41

BAC, JPM, TWTR, EOG

税改通过前后美股强势、银行受益;能源EOG权重上升。

2018Q1

872,919

33

BAC, HAL, JPM, CSCO

2018年初波动攀升、加息预期抬头;组合仍偏金融/能源。

2018Q2

476,920

28

EOG, DISH, SLB, TEO

能源/通信权重;年内市场震荡、加息推进。

2018Q3

442,797

25

DISH, FHB, TEO, PM

防御/通信个股占比提升。

2018Q4

306,784

18

DISH, GDX, NEM, GOOS.TO

Q4美股接近熊市边缘下跌;黄金与矿企敞口(GDX/NEM)上升。

2019Q1

292,587

17

DISH, WFC, LNG, TEO

“美联储转向”(2019年降息)与2019年美股大年背景。

2019Q2

274,837

17

DISH, LNG, TV, INTEQ

规模稳定、以个股/主题为主。

2019Q3

363,244

22

GOOG, DISH, INTEQ, GE

科技权重回升;年内美股维持强势。

2019Q4

302,226

21

DISH, GOOG, INTEQ, XP

年末标普创 2013 以来最佳年度收官。

2020Q1

709,382

25

GOOG, DISH, MSFT, META

疫情冲击期;3月美联储降至近零利率与暴跌/反弹并存。

2020Q2

422,122

11

NKLA, DISH, AAPL puts, MTCH

二季度史上最强反弹之一;现身AAPL看跌期权等对冲。

2020Q3

195,248

13

DISH, TECK-B.TO, NSC, GM

复苏交易持续、周期类配置可见。

2020Q4

417,028

17

DISH, TECK-B.TO, CLF, MSFT

疫苗消息与财政刺激推升风险资产;组合再扩。

2021Q1

587,008

29

DISH, CLF, GOOG, MSFT

2021年大宗回升/经济再开放背景下,周期+科技并行。

2021Q2

528,605

28

DISH, OXY, GOOG calls, IBB

能源(OXY)与看涨GOOG期权并存。

2021Q3

271,983

19

CLF, DISH, OXY, DVN

材料/能源权重高,油价全年回升。

2021Q4

245,472

26

DISH, VNT, BTU, RIG

能源/采掘(BTU、RIG)显著。

2022Q1

248,952

37

RIG, DISH, JNPR, SNE

2022 年通胀上行与加息启动,商品相关敞口突出。

2022Q2

192,436

21

XHB calls, NEM, JNPR, RIG

同期通胀峰值9.1%;黄金/矿业(NEM)与住房ETF期权并见。

2022Q3

56,139

6

RIG, GDX, FLR, BTU

规模收缩,仍保留能源/金矿暴露。

2022Q4

103,517

12

RIG, WFRD, BTU, META

通胀回落与加息放缓预期萌生。

2023Q1

120,167

13

FXI, RIG, RIG calls, BTU

中国重启/政策期待带动中概与大宗波动相关交易。

2023Q2

49,940

9

RIG calls, RIG, URI, WBD

能源与美股精选个股并存。

2023Q3

21,669

2

RIG calls, RIG

组合高度集中。

2023Q4

469,992

8

FXI calls, EWZ calls, KWEB calls, RIG calls

SEC原表显示对中国/巴西ETF和海上钻井商的期权仓;彼时市场对中国刺激与巴西创高有期待。

2024Q1

528,653

5

QQQ puts, GLD, UNP, LYB

同季纳指强势、金价创新高;可见对冲类(QQQ看跌)与黄金仓位。

2024Q2

14,197

2

KRE, KBE

仅两只银行类ETF敞口;反映当季银行板块波动与利率预期变化。

表 3|(补充)对“旗舰对冲基金业绩”的公开报道摘录

来源:Reuters报道引述投资者材料与知情人士。

年度/区间

报道口径

备注

2016

+13%

受益于英镑/Brexit与特朗普当选后的多头交易。

2017

-7%

 

2018–2021

未披露精确百分比(“亏损或大致持平”)

 

2023

双位数正回报

 

2024(截至11月)

双位数正回报,11月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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