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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化投资的微观结构、策略演化与宏观范式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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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x2158
  • 2月15日
  • 讀畢需時 36 分鐘

摘要

本文旨在深入剖析系统化投资领域的多个核心层面,从市场微观结构的异动、投资策略的理论基础与演化,直至宏观经济范式变迁对资产定价的深远影响。我们首先以近期黄金市场的技术性失衡为例,解构了期货定价理论中的持有成本模型(Cost of Carry Model),并探讨了由库存、物流及地缘政治因素引发的市场反常现象。随后,我们将视角转向另类投资领域,对冲基金的费用结构演变成为我们分析的焦点。通过对比经典的“2/20”模式与新兴的“多策略平台”(Multi-Strat Platform)及费用穿透(Pass-Through)模式,本文揭示了在机构化趋势下,行业透明度与利益分配机制的复杂博弈。

论文的核心部分致力于系统化策略的构建与评估。我们详细阐述了投资组合扩张路径中的关键抉择——增加市场覆盖广度与深化模型多样性之间的权衡,并引入相关性分析作为决策的理论依据。在此基础上,本文对杠杆ETF的风险特性进行了数学解构,特别是“波动性衰减”(Volatility Decay)现象,并结合凯利准则(Kelly Criterion)探讨了最优杠杆率的厘定。针对策略回测的有效性,我们比较了基于ETF与基于期货合约两种路径的优劣,强调了“测试你所交易的,交易你所测试的”(Test what you trade, and trade what you test)这一基本原则,并量化了展期成本、流动性、管理费及无风险利率对总回报的复合影响。

在策略信号生成层面,本文探讨了如何将传统计量经济学模型(如线性回归)融入现代预测框架,并阐明了其与非参数化缩放技术(如Z-Score标准化)在本质上的相通之处。我们进一步剖析了在“因子饱和”时代,大型量化机构的研究前沿已从传统信号挖掘转向另类数据、市场微观结构与高效执行算法。论文亦深入探讨了资产回报分布的非正态性问题,特别是偏度(Skewness)在投资决策中的价值。通过模拟分析,我们挑战了“正偏度具有极高溢价”的传统观念,论证了在最大化长期复合增长率(CAGR)的目标下,夏普比率(Sharpe Ratio)依然是更为关键的优化指标。

最后,本文将视野拓展至跨时间尺度的市场动态。通过解读最新的学术研究,我们描绘了一幅从分钟级到数十年级的市场行为全景图,揭示了动量(Momentum)与均值回归(Mean Reversion)在不同频率下的主导地位切换规律。在论文的收官部分,我们构建了一个宏观经济分析框架,前瞻性地评估了重大政治事件可能引发的经济后果,包括关税、劳动力市场冲击、供应链重构及监管不确定性,并探讨了这些宏观变量如何通过通胀预期和风险溢价渠道,重塑全球大类资产的定价逻辑。本文的最终目的,是在一个日益复杂和不确定的全球金融环境中,为系统化投资者提供一个兼具理论深度与实践指导意义的综合分析框架。

第一章:市场微观结构异动与期货定价理论的现实挑战——以黄金市场为例

金融市场的理论模型往往建立在高效、无摩擦的假设之上,然而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时常挑战这些理论的边界。近期黄金市场的异常波动,便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案例,来深入探究期货定价的微观基础及其在面临物理、制度与地缘政治约束时的表现。

1.1 期货定价的持有成本模型(Cost of Carry Model)

从理论上讲,一个不存在套利机会的市场中,期货合约的价格 (Ft,T​) 与其标的资产的现货价格 (St​) 之间存在着一个确定的数学关系。这个关系的核心便是持有成本模型。对于不产生收益的商品资产(如黄金),其持有成本主要由两部分构成:融资成本和存储成本。

其基本公式可以表示为:


Ft,T​=St​⋅e(r+s−c)(T−t)


其中:

  • Ft,T​ 是在时间 t 观察到的、到期日为 T 的期货价格。

  • St​ 是在时间 t 的现货价格。

  • r 是无风险利率,代表为持有现货资产而融资所需支付的成本。

  • s 是单位资产的存储成本率(Storage Cost)。

  • c 是单位资产的便利收益率(Convenience Yield),对于黄金这种主要作为金融资产而非消耗性工业品的资产,其便利收益通常被认为接近于零。

  • (T−t) 是距离期货合约到期的时间。

在这个框架下,期货价格高于现货价格的现象被称为“正价差”或“期货升水”(Contango),这意味着持有现货并卖出期货的套利者可以锁定一个超过无风险利率的回报,这个超额回报就是为了补偿其存储成本。理论上,这个价差的年化率 (r+s−c) 应该稳定地围绕着无风险利率加上一个微小且相对稳定的存储成本波动。

1.2 黄金市场的异常:借贷成本的爆炸式增长

近期黄金市场的特殊之处在于,其期货升水幅度远超理论预期。数据显示,年化的借贷成本(隐含在期货与现货价差中)从通常与联邦基金利率(约4.5%-5%)高度相关的水平,飙升至10%、11%甚至12%的惊人高度。这种现象无法单纯用无风险利率或常规存储成本来解释。

存储成本虽然是持有成本的一部分,但其本质是规模经济的。对于大型机构或央行而言,存储大量黄金的边际成本极低。一个固定的、高度安保的仓库,其运营成本(安保人员、保险、维护等)分摊到数以吨计的黄金上时,单位成本率微不足道。因此,驱动价差异常扩大的核心因素,必然是模型中的另一个变量——融资成本 r 出现了结构性变化,或者说,一个未被标准模型充分捕捉的“摩擦成本”急剧上升。

这里的“借贷成本”或“融资成本”并不仅仅指代抽象的无风险利率,它更具体地反映了在黄金实物市场中借入黄金(用于交割或满足短期需求)的实际成本。当这个成本飙升时,意味着市场上出现了严重的实物短缺或“挤兑”现象。其背后的驱动力,正是观察到的“黄金从伦敦转移至美国”这一物理或法律所有权的迁移。

这种大规模的库存转移,打破了不同地理位置仓库(如伦敦金银市场协会LBMA认可的仓库与纽约商品交易所COMEX认可的仓库)之间的库存平衡。如果市场参与者预期未来在纽约交割的需求将远大于当地可用库存,他们便会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来锁定远期交割的黄金,从而推高期货价格。这种对未来实物可得性的恐慌,直接转化为一个巨大的风险溢价,被计入了持有成本中,表现为借贷成本的飙升。

1.3 对系统化投资者的启示:Carry信号的失真

对于系统化投资者,尤其是那些在其模型中包含“套利”或“Carry”因子的投资者,这种市场异动带来了复杂的信号解读难题。

Carry策略的核心思想是做多高Carry(即期货价格远低于预期未来现货价格,通常表现为期货贴水Backwardation)的资产,同时做空低Carry(期货升水Contango)的资产。其逻辑是,高Carry资产的持有者能获得正向的“展期收益”(Roll Yield)。然而,在当前黄金市场的极端Contango情况下,传统的Carry信号会明确指向“做空黄金”。

但与此同时,驱动这场极端Contango的根本原因——政治不确定性、对未来实物黄金的恐慌性需求——本身却是一个强烈的看涨信号。黄金价格的上涨势头(Momentum)显然是积极的,反映了市场对避险资产的追捧。

因此,系统化投资者面临一个两难的局面:

  • 价格动量信号 (Price Momentum):看涨。

  • 套利/持有成本信号 (Carry):看跌。

这种信号冲突凸显了单纯依赖历史数据和标准化因子定义的局限性。一个成熟的系统化模型需要能够识别并应对这种由市场微观结构突变引发的“模型失效”风险。这可能需要引入更复杂的机制,例如:

  • 状态空间模型 (State-Space Models):识别市场正处于“常规状态”还是“挤兑状态”,并对不同状态下的因子信号赋予不同的权重。

  • 另类数据整合:将关于仓库库存水平、跨地区运输成本、地缘政治风险指数等非价格数据纳入模型,以更直接地捕捉驱动Carry信号异常的根本原因。

  • 信号交互分析:当动量与Carry出现极端背离时,系统性地降低对其中一个或两个信号的依赖,转而进入一个更为谨慎的风险管理模式。

总之,黄金市场的案例深刻地揭示了,即便是像持有成本模型这样经典、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融理论,在现实世界的摩擦和非理性预期面前也可能变得脆弱。对于系统化投资者而言,理解并建模这些“理论之外”的微观结构动态,是其策略能否在复杂市场环境中保持稳健的关键。

第二章:另类投资的费用结构演化与透明度困境

对冲基金行业自诞生以来,其费用结构一直是投资者关注和争议的焦点。从经典的“二八模式”(Two-and-Twenty)到如今愈发复杂的费用安排,这一演化过程不仅反映了行业竞争格局的变化,也深刻地揭示了投资者与管理人之间利益分配的博弈,以及在机构化浪潮下日益严峻的透明度挑战。

2.1 经典“二八模式”的经济学逻辑与衰落

传统的“二八模式”是指基金管理人收取2%的管理费(Management Fee)和20%的业绩提成(Performance Fee 或 Incentive Fee)。这一结构在理论上具有其合理性:

  • 管理费 (2%): 用于覆盖基金公司的运营成本,包括研究、交易、合规、行政等,确保即使在业绩平平的年份,基金公司也能维持运营。

  • 业绩提成 (20%): 这是对基金经理创造超额回报(Alpha)的奖励,旨在使其与投资者的利益保持一致。通过分享利润,激励基金经理追求更高的绝对回报,而非仅仅跑赢基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机构投资者(如养老金、主权财富基金)在另类投资领域的配置比重显著增加,他们凭借巨大的资本体量和专业的尽职调查能力,开始对高昂的费用结构提出挑战。批评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 Beta masquerading as Alpha: 许多基金收取的业绩提成,其回报来源并非基金经理独特的择时或选股能力(Alpha),而仅仅是承担了市场风险(Beta)。投资者认为,为简单的市场风险敞口支付20%的提成是不合理的。

  • 高水位线 (High-Water Mark) 与对称性: 虽然业绩提成通常设有高水位线条款(即基金净值必须创下新高才能收取提成),但费用结构本质上仍然是“非对称”的。基金经理分享了盈利,却不直接承担亏损(除了损失未来的收费机会)。

  • 管理费的“旱涝保收”: 无论业绩如何,2%的管理费都被视为一笔不菲的固定支出,尤其是在低利率环境下,这对投资者的总回报构成了显著拖累。

在这些压力下,行业平均费率在过去十年中持续下降,许多基金开始提供“一十五”(1/15)甚至更低的费率,或者引入更复杂的阶梯式收费结构。

2.2 新兴的多策略平台(Multi-Strat Platform)与费用穿透模式

近年来,一种新的业态——多策略平台或“Pod Shop”模式——迅速崛起,并随之带来了一种更为复杂和不透明的费用结构。在这种模式下,一个大型平台型对冲基金会雇佣数十甚至上百个独立的投资组合经理(PM)团队(即“Pod”),每个团队负责一个特定的策略,平台提供资金、技术、风控和运营支持。

其费用结构的核心是“费用穿透”(Pass-Through Model)。与传统的基金层面统一收费不同,这种模式将平台运营的绝大部分成本直接“穿透”至投资者,由投资者承担。这些成本包罗万象,远不止交易佣金这么简单,可能包括:

  • PM团队的薪酬与奖金: 这是最大的一块成本。每个Pod团队的奖金直接从其产生的利润中扣除,这个比例可能高达15%-25%。

  • 数据与研究费用: 包括彭博终端、路透数据、另类数据采购等。

  • 技术基础设施成本: 服务器、软件授权、网络连接等。

  • 法律与合规费用

  • 办公空间与行政人员成本

  • 平台的融资成本 (Financing Costs)

2.3 费用结构的数学解构与“隐性”杠杆

让我们通过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解构这种模式的惊人之处。某基金在扣除所有费用前,实现了15.2%的毛回报(Gross Return)。然而,在层层穿透成本之后,投资者最终拿到的净回报(Net Return)仅为2.8%。这意味着,总费率(Total Expense Ratio)高达12.4%!

如果我们将这个实际费率折算回经典的“X and Y”模式,即“管理费X% + 业绩提成Y%”,情况会更加令人震惊。假设没有管理费,这相当于一个高达81.6% (12.4 / 15.2) 的业绩提成!即使我们假设其中一部分是固定的“类管理费”,其实际业绩提成比例也远超传统的20%。一些分析甚至估算出,某些平台的等效费率高达“七二开”(7/20)乃至“十五二开”(15/20)。

这种模式的另一个问题,源自于“基金中的基金”(Fund of Funds)模式的内在缺陷,即缺乏业绩对冲(Netting)。在一个多策略平台中,如果A团队赚了1亿美元,B团队亏了5000万美元,基金整体的净利润是5000万美元。然而,平台仍然需要向A团队支付其利润分成(例如2000万美元),而这笔钱最终是由投资者的总资产来承担的。这导致即使在基金整体表现平平甚至亏损的情况下,由于部分团队的优异表现,总费用依然可能非常高昂。这进一步推高了总成本,侵蚀了投资者的回报。

2.4 透明度的倒退与机构投资者的困境

这种复杂的费用结构,标志着行业在透明度方面的一次显著倒退。传统的“二八模式”,尽管备受诟病,但其计算方式清晰、直接。投资者可以明确地知道管理费和业绩提成的具体数额。而在穿透模式下,大量的运营成本被打包转嫁,投资者很难精确预估或审计每一项费用的合理性。

这引发了一个悖论:推动费用下降的主力军——大型机构投资者,为何会接受这种看似更加“昂贵”且不透明的模式?

  1. 对净回报的路径依赖: 许多多策略平台在过去几年确实提供了非常出色且稳定的净回报。机构投资者可能更关注最终到手的、经过风险调整后的净收益,而对实现这一收益的过程和成本结构不够敏感。

  2. 人才与策略的稀缺性: 顶级的投资人才和独特的策略是稀缺资源。多策略平台通过其高额的激励机制,成功吸引了业内最顶尖的PM团队。机构投资者为了获得这些稀缺的Alpha来源,可能被迫接受了更为苛刻的费用条款。

  3. 信息不对称与复杂性: 穿透费用的复杂性本身就构成了理解的壁垒。机构投资者在进行尽职调查时,可能难以完全穿透和评估所有成本项的合理性,从而低估了总的费用拖累。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零售投资领域,尤其是在欧洲的UCITS(Undertakings for Collective Investment in Transferable Securities)框架下,监管对费用披露和透明度的要求非常严格。总费用比率(TER)或持续性收费(Ongoing Charges Figure, OCF)等指标让零售投资者能够清晰地比较不同产品的成本。然而,即便是这个受到严格监管的领域,也开始出现将研究成本等“软性”费用排除在官方费用比率之外的“灰色地带”,这无疑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

总之,对冲基金费用结构的演变,是一个关于利益、信息和权力的复杂故事。从表面上看,行业似乎在响应投资者对降低费率的呼声,但实际上,通过结构性的创新,一部分顶级的管理人可能正在以更隐蔽、更复杂的方式获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的利润份额。这对整个资产管理行业的生态,尤其是对机构投资者的治理和监督能力,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三章:系统化投资组合的构建:策略广度、深度与工具选择

构建一个稳健且高效的系统化投资组合,是一项涉及多维度权衡的复杂工程。投资者不仅需要在不同的策略类型之间进行配置,还必须在策略的广度(覆盖市场的数量)和深度(模型的多样性)之间做出抉择。此外,交易工具的选择——无论是传统的期货合约还是新兴的交易所交易基金(ETF)——都会对策略的实施成本、风险暴露和最终业绩产生深远影响。本章将深入探讨这些核心构建模块,并为其提供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分析框架。

3.1 投资组合的扩张路径:增加市场 vs. 增加模型

当一个系统化投资者获得额外资本时,一个经典的问题便随之而来:应该用这笔钱来交易更多的市场,还是在现有市场上运行更多的交易系统(模型)?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一成不变,其核心在于理解多样化(Diversification)的数学本质——相关性(Correlation)。

现代投资组合理论(Modern Portfolio Theory, MPT)告诉我们,一个投资组合的风险(通常用方差或标准差衡量)不仅取决于单个资产的风险,更取决于资产之间的相关性。组合的总风险 σp2​ 可以表示为:


σp2​=i=1∑n​wi2​σi2​+i=1∑n​j=1,j=i∑n​wi​wj​σi​σj​ρij​


其中 wi​ 是资产 i 的权重,σi​ 是其标准差,ρij​ 是资产 i 和 j 之间的相关系数。多样化的好处来自于公式的第二部分:当资产间的相关性 ρij​ 较低(甚至为负)时,组合的总风险会显著低于各资产风险的加权平均。

基于这个框架,我们可以分析“增加市场”与“增加模型”的优劣:

  • 增加市场 (Expanding Market Universe): 当初始投资组合的市场覆盖面较窄时(例如只有10个市场),增加新的、不相关的市场通常是提升多样化效益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不同资产类别(如股票、债券、商品、货币)之间,甚至同一资产类别内不同品种之间的相关性通常较低。例如,新加入的一个农产品期货与现有的一篮子股指期货的相关性可能只有0.2-0.4。根据MPT公式,引入这种低相关性的新资产,能显著降低投资组合的整体波动性,从而在同等风险水平下提升预期回报,即提高夏普比率。

  • 增加模型 (Expanding Model Diversity): 当投资组合已经覆盖了足够广泛的市场(例如超过100个市场)后,再增加新的市场带来的边际多样化效益会递减。此时,增加不同类型的交易模型可能成为更优的选择。这里的关键在于,新增的模型必须与现有模型具有较低的相关性。

    • 低相关性模型: 如果现有模型是一个中长期的趋势跟踪系统,那么增加一个短期均值回归系统,或者一个基于基本面价值的策略(如Carry策略),其策略回报序列与趋势跟踪的相关性可能会比较低(例如0.5-0.7)。这种“策略层面”的多样化,能够捕捉不同市场环境下的利润来源,从而平滑整体投资组合的回报曲线。

    • 高相关性模型: 相反,如果只是在现有趋势跟踪框架下增加一个参数略有不同的趋势跟踪模型(例如,从50/100天移动均线交叉系统,再增加一个60/120天移动均线交叉系统),这两个模型的回报相关性可能会非常高(例如0.8-0.9)。这种情况下,增加模型带来的多样化效益就非常有限了。

此外,两者在资本效率上也有区别。增加新的市场通常需要额外的保证金和资本配置。而增加新的模型,如果是在现有市场和资本框架内,通过信号叠加和风险分配的方式实现,其边际资本占用可能非常低,甚至为零。这使得增加模型在资本效率上具有一定优势。

结论: 投资组合的扩张路径应遵循一个动态的、边际效益驱动的原则。初期应优先考虑扩大市场的广度,以最快速度获取跨资产类别的多样化红利。当市场覆盖达到一定程度后,重点应转向增加策略的深度和多样性,引入与核心策略低相关的另类风险溢价(Alternative Risk Premia),如Carry、Value等。

3.2 交易工具选择:ETF vs. 期货

在执行系统化策略时,工具的选择至关重要。传统的管理期货(Managed Futures)策略主要使用期货合约,但随着金融市场的发展,追踪各种资产的ETF产品日益丰富,为系统化交易者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原则: “测试你所交易的,交易你所测试的”(Test what you trade, and trade what you test)。这意味着,你的回测系统应该尽可能精确地模拟你未来将要使用的真实交易工具及其所有相关的成本和摩擦。

3.2.1 成本与费用结构的比较

  • 期货: 交易者的显性成本主要是交易佣金和展期成本(Rolling Cost)。展期成本指的是在近月合约到期前,平掉近月合约头寸,同时开立远月合约头寸时可能产生的价差损失。隐性成本包括买卖价差(Bid-Ask Spread)和滑点(Slippage)。

  • ETF: 交易者除了需要承担买卖价差和佣金外,还需要支付ETF的管理费,这通常以总费用比率(Total Annual Expense Ratio, TER)的形式体现。对于基于期货的ETF,其内部已经完成了展期操作,展期成本已反映在ETF的净值(NAV)中,但管理人进行大规模展期时可能面临更高的冲击成本。此外,正如第二章所述,需要警惕TER之外可能存在的“隐性”穿透成本。

比较: 对于资金规模较大、交易系统成熟的投资者,直接交易期货通常成本更低,因为可以避免ETF的管理费层级。而ETF的规模经济效应虽然理论上能降低交易成本,但其利润和运营开销需求往往会抵消这一优势。

3.2.2 总回报的精确计量

在进行回测比较时,必须确保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即比较两者的“真实总回报系列”(True Total Return Series)。

  • 期货总回报: 期货交易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保证金制度。交易者只需存入合约名义价值一小部分的资金作为保证金。剩余的绝大部分资本可以存放在无风险资产(如短期国债)中赚取利息。因此,期货策略的总回报应为:

    RFutures Total​=RFutures PnL​+RRisk-Free​

    其中 RFutures PnL​ 是期货头寸本身的盈亏,而 RRisk-Free​ 是账户中闲置现金产生的无风险利息收入。许多标准的回测软件或数据源提供的期货价格序列并未包含这部分利息收入,需要手动添加才能进行公平比较。

  • ETF总回报: 对于ETF,其价格通常已经内含了其持有的现金部分所产生的利息。如果ETF有分红,其总回报应为价格增值加上股息再投资的回报。因此,在比较时,要么从期货回报中加上无风险利率,要么从ETF回报中减去无风险利率,以确保可比性。

3.2.3 流动性、市场准入与合约规模

  • 流动性: 主流的期货合约(如S&P 500指数期货、美国国债期货)通常具有极高的流动性,买卖价差极小。而许多ETF,尤其是那些追踪小众市场或策略复杂的ETF,可能面临流动性不足、买卖价差扩大的问题。

  • 市场准入与合约规模: ETF在某些方面具有优势。对于一些难以直接进入的海外市场或特定商品市场,ETF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投资渠道。此外,期货合约的规模通常较大(例如,一份原油期货合约代表1000桶原油),对于资金量较小的散户投资者来说,难以进行精细的头寸管理和风险分散。而ETF的交易单位(一股)价值要小得多,甚至可以进行零散股交易,这大大降低了参与门槛,便于实现更精细的资产配置。

结论: 对于资本充足、追求成本效率和高流动性的专业投资者,期货合约依然是执行系统化策略的首选工具。 对于资金规模有限、寻求便捷市场准入和精细化头寸管理的投资者,ETF则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替代方案。 无论选择哪种工具,构建一个能够精确模拟其所有成本和回报组成部分的回测系统,是策略开发成功与否的先决条件。

第四章:预测信号的生成与评估:从计量模型到机器学习

系统化投资的核心在于将市场信息转化为可执行的交易信号。这一过程,即预测模型的构建,是量化投资中最具创造性也最具挑战性的环节。本章将探讨如何从原始的“特征”(Feature)生成预测信号,比较了传统的计量经济学方法(如线性回归)与更简单的缩放技术,并进一步讨论了在当前“因子饱和”的市场环境下,大型量化机构的研究重点正在发生的深刻转变。

4.1 信号生成框架:从特征到预测

无论策略多么复杂,其最终目的都是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对于某个特定资产,我们应该做多还是做空,以及头寸规模应该是多大?这个决策过程的起点是“特征”,即任何被认为可能预测未来价格走势的信息,例如过去N天的收益率、某个基本面指标、市场情绪指数等。从特征到最终的交易决策(通常量化为一个“预测”或“头寸”值),需要一个转换和标准化的过程。

4.1.1 预测缩放框架 (Forecast Scaling Framework)

一个简单而稳健的方法是将原始特征(我们称之为“信号”,Signal)通过某种方式进行缩放,使其成为一个具有良好统计属性的“预测值”(Forecast)。这个预测值通常被设计为在-1到+1之间(或某个标准化的区间内),其正负代表方向,绝对值大小代表信心强度。

一种常见的技术是使用类似于Z-Score的标准化方法。假设我们有一个原始信号 St​,我们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计算标准化的预测值 Ft​:


Ft​=σS​St​−μS​​


其中 μS​ 是信号 St​ 的历史均值,σS​ 是其历史标准差。这个过程将原始信号转换为了一个均值为0、标准差为1的序列。这样做的好处是:

  • 可比性: 不同资产、不同类型的信号(例如,动量信号的单位是百分比,而价值信号的单位可能是市盈率的倒数)经过标准化后,可以在同一个框架下进行比较和组合。

  • 风险控制: 标准化的预测值可以更直观地与风险预算相联系,便于后续的头寸规模厘定。

为了将预测值限制在特定区间内(例如-1到+1),可以进一步使用压缩函数(Squashing Function),如tanh函数或简单的截断(Capping)。

4.1.2 线性回归框架 (Linear Regression Framework)

另一种更正式的方法是使用计量经济学模型,其中最基础的就是线性回归。在这个框架下,我们试图建立一个预测未来回报的显式模型。

  • 目标函数 (Objective Function): 首先需要明确我们到底想预测什么。一个优秀的系统化策略,其最终目标并非预测原始的价格回报,而是预测风险调整后的回报 (Risk-Adjusted Return)。这通常定义为未来某段时间的回报除以同期的波动率。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的头寸规模最终会根据风险进行调整,所以一个高回报但高风险的机会,其吸引力可能不如一个中等回报但低风险的机会。

    • 目标变量 (Dependent Variable) Yt​: Rt+1​/σt​,其中 Rt+1​ 是未来一个周期的回报,σt​ 是当前对未来波动率的预测。

  • 预测模型: 我们可以建立如下的线性回归模型:

    Yt​=α+β⋅Xt​+ϵt​

    其中 Xt​ 是我们构建的原始特征(即前文的“信号”)。通过历史数据拟合这个模型,我们可以得到参数 α (截距) 和 β (斜率)。

    • 预测值: 一旦模型被估计出来,对于每一个新的特征值 Xt​,我们就可以生成一个预测的风险调整后回报:Y^t​=α^+β^​⋅Xt​。这个 Y^t​ 就可以直接作为我们的“预测值”,用于指导交易。

4.1.3 两种框架的比较与联系

表面上看,Z-Score标准化和线性回归是两种不同的方法,但其在本质上高度相通。

  • 斜率 β 与缩放: 回归系数 β 的作用,本质上就是对原始特征 Xt​ 进行缩放。一个统计上显著且绝对值较大的 β 意味着特征 Xt​ 对未来回报有很强的预测能力,因此应该给予更大的权重。这与Z-Score方法中用标准差 σS​ 对信号进行缩放,虽然计算方式不同,但哲学思想是类似的——都是根据信号的历史表现来调整其强度。

  • 截距 α 与系统性偏见: 截距 α 代表了当特征 Xt​ 为零时,资产的平均风险调整后回报。在回归框架下,预测值 Y^t​ 会自动地对这种系统性偏见进行调整。例如,如果某个资产即使在没有明显趋势(Xt​=0)的情况下也倾向于上涨(α>0),回归模型会捕捉到这一点。而在简单的Z-Score框架下,通常会减去信号的均值,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去除系统性多空偏见的作用。

  • 是否移除系统性偏见: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总是移除这种系统性偏见?答案是否定的。例如,股票市场在历史上具有正的风险溢价,即使在动量信号为中性时,长期持有股票的预期回报也是正的。如果一个策略的目的是同时捕捉时间序列动量(择时)和长期的市场风险溢价(Beta),那么就不应该完全移除这种正向的偏见。线性回归提供了一个是否保留 α 的选项,而简单的标准化方法则需要更刻意的设计来决定是否保留资产的长期平均回报。

结论: 对于构建预测信号,无论是使用简单的标准化缩放,还是正式的线性回归模型,其核心思想都是一致的:根据特征的历史预测能力,将其转换为一个标准化的、可用于指导头寸规模的预测值。线性回归提供了一个更严谨、更具解释性的框架,但同时也可能引入更多的模型风险和过拟合问题。对于大多数系统化策略而言,一个设计良好的、基于统计属性的非参数化缩放框架,往往在稳健性上表现更优。

4.2 “因子饱和”时代的研究前沿

在学术界和业界对传统因子(如趋势、价值、套利)进行了数十年的深入研究之后,一个普遍的观点是,在流动性好的公开市场上,仅仅通过对价格和成交量数据进行更复杂的数学变换来寻找新的Alpha,已经变得异常困难。这是一个“因子饱和”或“Alpha衰减”的时代。因此,大型、成熟的量化投资机构,尽管雇佣了大量的博士和研究员,其研究重点已经发生了战略性转移。

研究前沿的三个主要方向:

  1. 扩展到新的市场 (Alt Markets): Alpha可能并未消失,只是转移到了效率较低、更难进入的市场。因此,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将现有的系统化策略(如趋势跟踪)应用到更广泛、更另类的市场中去。这包括:

    • 新兴市场国家的股票指数和利率期货。

    • 非主流的商品期货,如电力、碳排放权、小众农产品等。

    • 场外交易(OTC)的衍生品市场。

      这些市场的挑战在于数据质量参差不齐、交易成本高、流动性时好时坏,甚至存在政治和监管风险。克服这些障碍,成功将策略扩展到这些“处女地”,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竞争优势和Alpha来源。

  2. 改进交易执行 (Execution): 对于管理着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元资产的大型基金而言,交易成本是影响最终业绩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当交易规模巨大时,每一次下单都会对市场产生冲击(Market Impact),导致成交价格劣于预期。因此,执行算法的研究成为了核心竞争力。这包括:

    • 最优下单策略: 开发算法(如VWAP, TWAP, Implementation Shortfall)来决定如何将一个大订单在一段时间内拆分成许多小订单,以最小化市场冲击和交易成本。

    • 微观结构建模: 深入研究订单簿(Order Book)的动态,预测短期流动性的变化,从而选择最佳的交易时机和场所。

    • 流动性捕获: 利用复杂的算法在多个交易所和暗池(Dark Pools)中寻找隐藏的流动性。

      对于大型基金来说,通过改进执行算法每年节省几十个基点(Basis Points)的成本,其对总回报的贡献可能超过发现一个全新的Alpha因子。

  3. 利用另类数据 (Alt Data): 如果说传统量化研究是在“旧”数据(价格、成交量、财报)上应用“新”方法,那么当前的一个重要范式转变是在“旧”方法(如趋势跟踪、价值投资)上应用“新”数据。另类数据的来源极其广泛,例如:

    • 卫星图像: 通过分析停车场汽车数量来预测零售商业绩,或通过分析油轮航行轨迹来预测原油供给。

    • 信用卡交易数据: 实时追踪消费者的支出模式。

    • 社交媒体情绪: 分析网络舆论来判断市场情绪或品牌声誉。

    • 供应链数据: 通过追踪物流信息来预测企业的生产和销售状况。

      另类数据的挑战在于其通常是非结构化的,数据清洗和处理的难度极大,且需要专业的领域知识来正确解读。成功地将这些独特的信息源转化为可交易的信号,是当前量化研究中最激动人心的前沿之一。

结论: 在当今竞争激烈的量化投资领域,简单的“信号挖掘”已不再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真正的、可持续的竞争优势,越来越多地来自于执行的广度(进入新市场的能力)、执行的深度(高效的交易算法)和信息的独特性(利用另类数据)。那些仅仅停留在用更复杂的机器学习模型(如深度神经网络)来拟合传统价格数据的研究,虽然在学术上可能有趣,但在实践中很可能陷入过拟合的陷阱,难以创造真正的、可持续的超额回报。

第五章:超越夏普比率:偏度在投资决策中的作用与权衡

在评估投资策略时,夏普比率(Sharpe Ratio)长期以来一直是最核心的指标。它衡量的是单位风险(以波动率衡量)所能带来的超额回报。然而,夏普比率基于一个隐含的假设,即投资者只关心回报的均值和方差,而对回报分布的其他特征(如偏度Skewness和峰度Kurtosis)漠不关心。在现实中,投资者并非如此。特别是对于像趋势跟踪这样具有明显正偏度(Positive Skew)的策略,如何正确评估偏度的价值,并在其与夏普比率之间进行权衡,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5.1 偏度(Skewness)的定义与金融直觉

偏度是衡量概率分布非对称性的统计量。

  • 正偏度 (Positive Skew): 分布的尾部向右延伸,意味着存在产生极端正回报(“大赚”)的可能性,而极端负回报(“大亏”)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其特征是“少量大赚,多数小亏”。趋势跟踪策略是典型的正偏度策略,它们在大部分时间里可能因为市场震荡而产生小的亏损,但在抓住大的趋势时,能够获得巨大的、不成比例的收益。

  • 负偏度 (Negative Skew): 分布的尾部向左延伸,意味着存在产生极端负回报(“黑天鹅”事件)的可能性。其特征是“多数小赚,少量大亏”。卖出期权(Option Selling)策略是典型的负偏度策略,它们在大部分时间里通过收取期权费获得稳定的小额收益,但一旦市场出现剧烈波动,就可能面临灾难性的亏损。

投资者的偏好通常是非对称的:人们厌恶负偏度(害怕巨亏),而偏爱正偏度(喜欢彩票效应)。因此,理论上,提供正偏度的策略应该能获得某种“溢价”,即投资者愿意为此接受一个相对较低的夏普比率。

5.2 动态头寸调整对偏度的影响

一个策略的回报分布并非一成不变,它受到头寸调整规则的深刻影响。以趋势跟踪策略为例,我们可以比较三种不同的头寸调整方法:

  1. 固定合约数量 (Fixed Contracts): 无论价格如何变动,始终持有固定数量的合约。

  2. 固定名义价值 (Fixed Notional): 始终保持头寸的名义价值恒定。例如,如果目标是10万美元的敞口,当价格上涨时,需要卖出部分合约;当价格下跌时,需要买入部分合约。

  3. 波动率调整 (Volatility Targeting / Fixed Risk): 始终保持头寸的风险贡献(通常用名义价值乘以波动率来近似)恒定。当市场波动率上升时,系统性地减小头寸规模;当波动率下降时,则增加头寸。

这三种方法会对策略的夏普比率和偏度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

  • 夏普比率: 大量实证研究表明,波动率调整方法通常能产生最高的夏普比率。因为它通过在市场最不稳定、风险最高时主动降杠杆,有效地控制了回撤,平滑了回报曲线。

  • 偏度: 与夏普比率的排序相反,固定合约数量方法通常能产生最高的正偏度。其直观逻辑是:当一个趋势启动并持续时(例如,可可价格暴涨),价格和波动率通常会同时上升。

    • 固定合约模式下,你持有的合约数量不变,因此你的名义敞口会随着价格上涨而自动增加,从而在趋势中获得了“正向gamma”暴露,放大了盈利,创造了极端的正回报。

    • 波动率调整模式下,当价格和波动率同时飙升时,系统会强制你卖出部分盈利的头寸以控制风险。这相当于“截断”了趋势的尾部,虽然保护了投资组合免受剧烈回调的冲击,但也牺牲了获取最大利润的机会,从而降低了正偏度。

    • 固定名义价值模式介于两者之间。

这就产生了一个核心的权衡:我们应该追求由波动率调整带来的更高夏普比率,还是追求由固定合约带来的更高正偏度?

5.3 终极目标:最大化长期复合增长率(CAGR)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归投资的最终目的:在可接受的风险水平下,最大化投资期结束时的最终财富。衡量这一目标的最佳指标是复合年均增长率(Compound Annual Growth Rate, CAGR),也称为几何平均回报率。

一个近似连接夏普比率、偏度和CAGR的公式是(该公式为简化理解,非严格数学推导):


CAGR≈μ−2σ2​


其中 μ 是算术平均年化回报率,σ 是年化波动率。如果我们以目标波动率 σT​ 来调整策略杠杆,那么 μ=Sharpe⋅σT​。代入后得到:


CAGR≈Sharpe⋅σT​−2σT2​​


这个公式揭示了,在给定的目标波动率下,CAGR与夏普比率是正相关的。然而,这个公式本身并未直接包含偏度的项。偏度的影响是间接的,它通过影响回报序列的路径,从而影响最终的复利效果。

为了更精确地评估夏普比率和偏度之间的权衡,我们可以通过蒙特卡洛模拟来进行分析。我们可以生成具有不同夏普比率和偏度组合的模拟回报序列,然后计算在长期投资后,哪种组合能够产生最高的最终财富中位数或最高的CAGR。

模拟结果与结论

通过对此类模拟的深入分析,我们得出一个有些反直觉但非常重要的结论:在最大化长期财富(CAGR)的目标下,夏普比率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偏度。

换句话说,为了获得更高的正偏度而愿意放弃的夏普比率的“价格”其实非常低。一个夏普比率稍高但偏度较低的策略,其长期复利效果几乎总是优于一个夏普比率稍低但偏度非常高的策略。

为什么会这样?

  • 复利的诅咒 (Volatility Drag): 高波动性是复利的敌人。即使一个策略有能力产生巨大的正回报,但如果其日常的波动性也很大,那么这种波动性本身就会严重拖累长期的几何平均回报。波动率调整策略的核心优势就在于它直接地、系统性地抑制了这种波动性拖累。

  • 偏度的“支付”成本: 由固定合约模式产生的高偏度,其代价是在趋势发展过程中承担了越来越大的风险暴露。这种不断增加的风险,虽然可能带来本垒打式的盈利,但也极大地增加了遭遇突然反转而导致巨大回撤的概率。从长期来看,这种“赌博”行为的风险成本,往往会超过其带来的潜在收益。

对投资者的启示:

  1. 夏普比率依然为王: 在评估和设计系统化策略时,最大化风险调整后回报(即夏普比率)应该仍然是首要目标。一个高夏普比率的策略,即使其回报分布不那么“性感”(即正偏度不那么突出),但其稳健的复利能力是创造长期财富的最可靠引擎。

  2. 警惕对“危机Alpha”的过度崇拜: 趋势跟踪策略因其在市场危机期间(如2008年、2020年)提供正回报(即正偏度)的能力而备受推崇。这种特性无疑具有巨大的投资组合对冲价值。然而,投资者不应为了过度追求这种“彩票式”的对冲收益,而选择一个在长期来看夏普比率显著较低的策略版本。一个更优的方案是,选择一个高夏普比率的波动率调整型趋势跟踪策略,并根据其在投资组合中的对冲需求,调整其总体的风险配置水平。

  3. 对负偏度策略的高度警惕: 我们的分析反过来也意味着,对于那些呈现出高夏普比率但具有显著负偏度的策略,投资者必须极其谨慎。一个看似平稳的高夏普比率,可能掩盖了未来发生“黑天鹅”事件的巨大风险。对于这类策略,仅仅依赖夏普比率进行评估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对其尾部风险进行严格的压力测试和情景分析。

总之,虽然偏度是理解投资策略回报特征的一个重要维度,但在构建以最大化长期财富为目标的投资组合时,不应过分夸大其价值。一个设计良好、以最大化夏普比率为目标的系统化策略,通过其强大的复利引擎,最终将为投资者创造最可持续、最稳健的回报。

第六章:跨时间尺度的市场动态:动量与均值回归的全景图

金融市场的行为并非单一模式,它在不同的时间尺度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特征。长期以来,学者和实践者观察到,在某些时间频率上,价格倾向于延续其过去的走势,即表现出“动量”(Momentum)或趋势性;而在另一些频率上,价格则倾向于回归其长期均值,即表现出“均值回归”(Mean Reversion)。理解这两种力量在不同时间尺度下的主导地位切换规律,对于设计有效的、多频率的系统化交易策略至关重要。近期一项涵盖了从分钟级到数十年级数据的综合性研究,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市场动态全景图。

6.1 动量与均值回归的理论基础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市场行为,背后有着不同的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解释:

  • 动量 (Momentum):

    • 行为金融学解释: 动量的产生通常归因于投资者的认知偏差。例如,初始反应不足(Underreaction),即投资者对新信息的反应过于缓慢和保守,导致价格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完全 반영新信息,从而形成趋势。此外,**羊群效应(Herding)正反馈循环(Positive Feedback Loops)**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即价格上涨吸引更多买家,进一步推高价格。

    • 制度性因素: 大型机构投资者的交易行为(例如,为了满足合规要求或基金现金流而进行的缓慢建仓或平仓)也可能在市场中制造出持续数周或数月的价格漂移。

  • 均值回归 (Mean Reversion):

    • 有效市场假说 (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 从长期来看,资产价格应该围绕其由基本面决定的内在价值波动。任何由于短期情绪或流动性冲击导致的过度偏离,最终都会被理性的套利者纠正,从而使价格回归价值。这是长期均值回归的核心逻辑,与价值投资的理念一脉相承。

    • 市场微观结构: 在非常短的时间尺度上(如秒级或分钟级),均值回归则是由市场的供需动态和做市商(Market Makers)的行为驱动的。做市商通过提供买卖报价来赚取价差,他们的行为天然地抑制了价格的短期单向波动,使价格倾向于在买卖报价之间来回摆动。这种现象被称为“买卖价差反弹”(Bid-Ask Bounce)。

6.2 跨时间尺度的实证证据

该综合性研究通过分析跨越三百多年的海量数据,系统性地检验了不同时间持有期(Holding Period)下的市场行为模式。其核心发现可以总结为一个清晰的时间尺度切换图谱:

1. 超高频领域(小于1小时):均值回归主导

  • 在分钟级的时间尺度上,市场表现出强烈的均值回归特性。这意味着,如果一个资产在过去几分钟上涨,那么它在未来几分钟下跌的概率会略高。

  • 峰值: 均值回归的效应在大约5分钟的时间窗口达到最强。

  • 驱动力: 这个频段的均值回归,主要反映了市场微观结构的影响,包括做市商的库存管理、订单簿的不平衡以及对大额订单冲击的短期吸收与反弹。

  • 策略启示: 这是高频交易(HFT)公司的主战场。他们的策略,如统计套利(Statistical Arbitrage)和做市策略,本质上都是在利用这种微秒级到分钟级的均值回归现象。对于普通投资者而言,由于交易成本(佣金、价差、滑点)和技术门槛(低延迟的交易系统和数据线路)的存在,直接参与这个频段的交易几乎是不可能的。

2. 中高频至中长期领域(1小时至约2年):动量主导

  • 当时间尺度拉长到1小时以上时,市场行为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动量开始成为主导力量。

  • 广泛性: 这种动量效应在非常宽的频率范围内都持续存在,从数小时、数天、数周、数月,一直到大约一年至一年半。这正是传统趋势跟踪(Trend Following)和时间序列动量(Time-Series Momentum)策略的“甜蜜点”。

  • 峰值: 动量效应的强度在持有期为几个月到一年左右时达到顶峰。这与经典的学术研究(如Jegadeesh and Titman, 1993)发现的3-12个月动量现象高度一致。

  • 策略启示: 这个频段是绝大多数商品交易顾问(CTA)和系统化宏观策略的核心利润来源。通过使用移动平均线、突破系统等技术指标来捕捉持续数周至数月的趋势,投资者可以系统性地获取动量风险溢价。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在日内交易(Intraday Trading)的较长周期(如数小时),动量策略也比均值回归策略更具理论和实证支持。然而,交易频率越快,交易成本对策略盈利能力的侵蚀就越严重,因此必须进行精细的成本收益分析。

3. 长期及超长期领域(大于2年):均值回归再次主导

  • 当持有期超过大约2年时,动量效应开始衰减,甚至反转,市场再次进入由均值回归主导的范式。

  • 强度: 持有期越长(例如3-5年或更长),均值回归的效应就越强。这意味着,在过去几年表现最好的资产,在未来几年表现不佳的概率更高,反之亦然。

  • 驱动力: 长期均值回归反映了经济周期、资本周期和估值均值回归的基本规律。当一个行业或资产类别经历了长期的繁荣,高利润会吸引大量新资本进入,增加竞争,最终压低未来的回报率。反之,经历长期萧条的行业,资本退出,竞争减少,为未来的高回报奠定了基础。

  • 策略启示: 这是价值投资(Value Investing)和反向投资(Contrarian Strategy)的理论基础。通过买入那些被市场长期抛弃、估值低廉的资产,并卖出那些被过度追捧、估值高昂的资产,投资者可以在超长周期内获得回报。对于系统化投资者来说,可以构建基于多年期负动量(即过去3-5年回报率为负)的信号来系统性地实施这种反向策略。

6.3 策略整合与最终思考

这幅跨时间尺度的市场动态全景图,为系统化投资者提供了构建多层次、全天候策略组合的蓝图:

  • 核心配置: 鉴于动量在1小时至2年的宽广频段内都表现出稳健的有效性,一个以中长期趋势跟踪为核心的动量策略,理应成为大多数系统化投资组合的基石。

  • 卫星配置:

    • 可以引入一个长期的均值回归(价值)策略作为卫星配置。由于其回报与动量策略在长周期上呈负相关,因此可以极大地平滑投资组合的长期波动,尤其是在动量策略可能经历长期困境的“趋势反转”或“风格切换”时期。

    • 对于具备相应技术和成本控制能力的投资者,可以在组合中加入一个短期的均值回归策略。虽然其独立夏普比率可能不高(尤其在扣除高昂的交易成本后),但由于其与中长期动量策略的回报相关性极低,因此仍然可以提供宝贵的多样化效益。

最终结论是,市场并非单一的随机游走,而是一个复杂的多尺度系统。 任何声称“一招鲜吃遍天”的单一策略,都必然会在某些市场环境或时间尺度下失效。一个真正稳健的系统化投资框架,必须承认并拥抱这种复杂性,通过在不同的时间频率上配置相互补充的策略(动量与均值回归),来构建一个能够适应不同市场范式的、真正意义上的全天候投资组合。这项研究为这一哲学思想提供了迄今为止最全面、最坚实的实证支持。

第七章:宏观范式变迁:地缘政治、制度信任与大类资产重定价

传统的资产定价模型,如资本资产定价模型(CAPM)及其多因子扩展,大多建立在一个相对稳定和可预测的宏观经济与政治环境中。然而,我们正处在一个地缘政治格局剧烈重塑、全球供应链面临挑战、以及社会对核心制度的信任持续受到侵蚀的时代。这些深刻的宏观范式变迁,正在通过通货膨胀、风险溢价和增长预期等多个渠道,对全球大类资产的定价逻辑构成根本性挑战。本章旨在构建一个前瞻性的分析框架,探讨在这一新范式下,各类资产的潜在风险与机遇。

7.1 宏观冲击的传导机制

重大的政治事件或政策转向,并非直接影响资产价格,而是通过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经济变量传导至金融市场。我们可以识别出以下几个关键的传导渠道:

1. 通货膨胀渠道 (Inflation Channel)

  • 关税与贸易壁垒 (Tariffs and Trade Barriers): 提高关税直接增加了进口商品的成本,这不仅会推高消费者价格指数(CPI),还会通过产业链传导,提高国内生产商的投入成本,从而引发更广泛的成本推动型通胀。此外,贸易伙伴的报复性关税会进一步扰乱全球贸易,降低效率,加剧全球性通胀压力。

  • 劳动力市场冲击 (Labor Market Shocks): 限制移民或大规模驱逐无证工人的政策,会直接减少特定行业的劳动力供给,尤其是在农业、建筑业和酒店服务业。劳动力供给的减少,在需求不变的情况下,必然导致工资上涨压力,从而通过工资-价格螺旋进一步推高通胀。

  • 供应链断裂 (Supply Chain Disruptions): 无论是贸易战、地缘政治冲突还是疫情,任何扰乱全球化精细分工的供应链网络的事件,都会导致生产瓶颈、运输成本上升和关键零部件短缺。这些供应侧的冲击会降低经济的潜在产出,并在短期内引发剧烈的通货膨胀。

2. 风险溢价渠道 (Risk Premium Channel)

  • 政策不确定性 (Policy Uncertainty): 当政府政策变得频繁、不可预测且缺乏明确的规则依据时(例如,随意改变关税税率、干预企业运营),企业和投资者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为了补偿这种风险,投资者会要求更高的预期回报,从而导致风险溢价(Equity Risk Premium, ERP)上升。ERP的上升意味着股票的折现率提高,对其估值(如市盈率)构成直接的下行压力。

  • 制度信任侵蚀 (Erosion of Institutional Trust): 对法治、央行独立性、政府契约精神等核心制度的信任,是现代市场经济的基石。任何动摇这些基石的行为,都会增加投资者对资产所有权安全性和未来现金流稳定性的担忧。这会导致国家风险溢价(Country Risk Premium)飙升,对该国所有资产(包括股票、债券和货币)的估值都产生负面影响。

  • 地缘政治风险 (Geopolitical Risk): 国际关系的紧张化会增加爆发冲突的风险,从而推高全球风险溢价。黄金、美元等传统避险资产在这种环境下通常会受益,而风险资产(尤其是那些与全球贸易和新兴市场高度相关的资产)则会受到冲击。

3. 增长预期渠道 (Growth Expectation Channel)

  • 投资减少: 高度的不确定性会抑制企业的长期资本开支。当企业无法预测未来的贸易政策、监管环境和宏观稳定性时,它们会推迟投资计划,从而拖累长期的经济增长潜力。

  • 全球化倒退: 贸易壁垒和供应链脱钩会降低全球经济的运行效率,阻碍技术和资本的自由流动,长期来看会损害全球生产率和经济增长。

7.2 新范式下的大类资产展望

基于上述传导机制,我们可以对主要大类资产在新宏观范式下的前景进行展望:

  • 债券 (Bonds): 前景负面。上述多个渠道(关税、劳动力短缺、供应链问题)都明确指向更高的、更不稳定的通货膨胀。为了对抗通胀,央行可能被迫将利率维持在更高水平,或者即使不加息,通胀预期的上升也会推高长期债券的收益率。因此,债券价格(尤其是长期国债)面临巨大的下行压力。此外,制度信任的侵蚀可能引发对主权债务信用的担忧,进一步推高债券收益率。

  • 股票 (Equities): 前景复杂且偏负面。股票市场面临着多重夹击。一方面,通胀上升和利率走高会侵蚀企业利润并提高估值的折现率。另一方面,风险溢价的上升会直接压低市盈率。虽然某些政策(如放松监管、减税)可能在短期内对特定行业的利润有利,但由不确定性、供应链混乱和全球增长放缓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可能在长期内占据主导。市场的内部结构可能会出现巨大分化,那些能够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业务主要集中在国内且不受国际供应链影响的公司,可能会相对表现更好。

  • 黄金 (Gold): 前景正面。黄金是地缘政治风险和通胀预期的传统对冲工具。在一个不确定性加剧、制度信任下降、且通胀压力高企的环境中,黄金作为“终极避险资产”和价值储存手段的吸引力将显著增强。

  • 系统化策略(尤其是趋势跟踪CTA): 前景极具吸引力。趋势跟踪策略的独特价值在于其“范式中立性”。它不依赖于任何特定的宏观经济假设或价值判断,而仅仅跟随价格趋势。在一个宏观范式剧烈变动、传统资产类别相关性可能被打破的时代,这种策略具有以下核心优势:

    • 适应性: 无论市场进入通胀还是通缩,无论黄金上涨还是股市下跌,只要形成了持续的趋势,趋势跟踪策略就能从中获利。

    • 危机Alpha: 历史上,趋势跟踪策略在市场危机期间往往表现出色,因为它能够做空下跌的风险资产,同时做多上涨的避险资产(如国债、黄金),提供宝贵的投资组合对冲。

    • 应对不确定性: 当市场因不确定性而陷入方向性的大幅波动时,正是趋势跟踪策略最容易捕捉到利润的环境。它将宏观的“不确定性”转化为了策略的“机会”。

7.3 市场认知的分歧与长期范式思考

当前市场似乎存在一种认知分歧:债券市场和黄金市场已经开始对更高的通胀和风险进行定价,表现出明显的担忧;而股票市场,尤其是某些股指,似乎仍然沉浸在对经济增长和科技创新的乐观情绪中,波动率处于低位。这种分歧与2007-2008年金融危机前夕的景象有相似之处,当时信用衍生品市场(CDS)早已警报频传,而股票市场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高位。这可能反映了不同市场参与者结构和风险偏好的差异——债券投资者通常更保守、更关注宏观风险,而股票投资者(尤其是散户)可能更乐观、更关注微观叙事。

从更长的历史维度看,我们可能正处于一个类似于**《第四次转折》(The Fourth Turning)**理论中所描述的社会和制度重构期。在这个周期中,旧有的社会契约和制度框架被打破,新的秩序在混乱和冲突中诞生。这意味着,过去几十年被视为“安全”的资产(如主权债券)的风险正在被重新评估,而被视为“风险”的资产(如特定的实物资产或具有强大定价权的公司股权)可能成为新的“安全港”。

结论: 我们不能再用过去几十年的稳定宏观环境来外推未来的资产回报。投资者必须认识到,宏观范式的变迁正在重写资产定价的规则手册。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新时代,那些能够灵活适应、不依赖于稳定宏观假设、并能从市场波动中获利的投资策略,如系统化趋势跟踪,其在投资组合中的战略价值将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构建投资组合的核心,已从简单的资产类别分散,转向对不同宏观情景和风险范式的深度理解与主动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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