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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大西洋的转向:解构美欧之间新兴的资本流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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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x2158
  • 3月13日
  • 讀畢需時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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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资本流动的格局正在发生一场剧变,这预示着长期以来被奉为圭臬的美国经济例外论可能正在被重新评估。高频数据,特别是来自交易所交易基金(ETF)的数据,揭示了一个鲜明且正在加速的分化:资本正从美国股票市场大规模流出,同时又强劲地流入欧洲的对应市场。这一经验性观察虽然引人注目,但并非偶然的市场随机波动。更确切地说,它是一个更深层次现象的表征,这个现象融合了地缘政治风险、宏观经济政策轨迹的分歧,以及对美元长期结构性主导地位的根本性质疑。本文将解构这一跨大西洋的资本转向,论证这一初露端倪的趋势是市场对风险与回报认知模式转变的理性反应,其催化剂在于美国一项潜在的、干预主义的新美元政策前景,以及世界两大经济体财政姿态之间日益扩大的鸿沟。


干预主义的幽灵:“海湖庄园协议”与美国政治风险的重新定价


投资者情绪出现如此剧烈拐点的直接原因,可以追溯到那些主张彻底背离美国数十年来国际经济政策的政治人物的崛起。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被提名为一个关键经济顾问角色,这使得他关于潜在“海湖庄园协议”(Mar-a-Lago Accord)的理论研究从学术辩论的边缘走向了市场关注的中心。这项被明确塑造为1985年《广场协议》继承者的提案,对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共识构成了根本性的挑战。

该协议的核心论点是策划美元进行一次有目的的大幅贬值,以解决美国的长期贸易逆差并振兴其制造业基础。其提议的机制偏离了自由市场的正统观念,涵盖了一系列工具,从协调的货币干预和战略性关税,到更为激进的重组外国持有的美国国债的想法。其中一个更具颠覆性的构想,涉及迫使外国中央银行将其持有的流动性强的短期国债转换为超长期的(也许是100年期)债券,这实际上是一种主权债务重组的形式。

这种政策框架的引入,即便只是作为一个理论命题,也从根本上改变了目前存留于美国资产中的庞大外国资本的风险计算。所提供的第二张图表,展示了外国对美国资产前所未有的持有量,凸显了此事涉及的巨大风险。尽管用户的注释中提到“过去五年有18万亿美元流入美国股市”,但官方的财政部数据显示,到2023年中期,外国持有的投资组合总额(包括股权和债务)已接近27万亿美元。这一巨额资金是在对政策连续性和美国作为安全避风港的神圣性抱有隐性假设的前提下积累起来的,而现在,它正面临着由其东道国明确设计的资本管制、强制重组或货币贬值风险的非平凡概率。

为了将此形式化,我们可以求助于国际金融的基础理论,特别是无抛补利率平价(Uncovered Interest Rate Parity, UIP)条件。在其标准形式中,UIP假定以共同货币衡量时,国内资产的预期回报应等于外国资产的预期回报。该关系表示为:

(1 + i_d) = (E^e_{t+1} / E_t) * (1 + i_f)

其中:

  • i_d 是国内利率(美国)。

  • i_f 是外国利率(欧洲)。

  • E_t 是即期汇率(例如,欧元/美元)。

  • E^e_{t+1} 是预期的未来即期汇率。

关于“海湖庄园协议”的讨论直接冲击了 E^e_{t+1} 这一项。一项明确旨在削弱美元的政策意味着投资者预期 E_t将会上升(即每欧元兑换更多美元),从而使得 E^e_{t+1} / E_t 的值小于1,这对于外国投资者而言,降低了美国资产的预期回报。

然而,标准的UIP模型是不够的,因为它假设了风险中性。而所提议的协议的性质引入了一种显著的、无法对冲的政治风险。因此,我们必须在模型中增加一个风险溢价项 ρ,用以捕捉投资者因持有风险较高的资产而要求的额外回报。

(1 + i_d) = (E^e_{t+1} / E_t) * (1 + i_f) + ρ_t

围绕该协议的不确定性导致投资者对持有美国资产所要求的风险溢价(ρ_t)急剧增加。单方面进行债务重组或实施资本管制的可能性,代表了一种以前被认为对美国而言可以忽略不计的主权风险。随着美国资产的 ρ_t 飙升,即使名义利率差(i_d - i_f)保持不变,投资者也会将其投资组合重新配置到政策环境更稳定、更可预测的资产上,例如欧洲的资产。ETF的资金流向图,正是对这一投资组合再平衡行为的清晰经验性呈现,是美国政治风险被重新定价的直接后果。


两种财政的故事:大西洋两岸的紧缩与扩张


加剧这种由政策引发的不确定性的,是截然不同的宏观经济前景,这由相互对立的财政刺激方向所驱动。在美国,一种潜在的财政紧缩叙事正在获得关注。对不断膨胀的国家债务的担忧,加上倾向于削减赤字的政治言论,增加了财政紧缩的幽灵出现的可能性。这样的政策组合,以减少政府支出和可能提高税收为特征,将对总需求和企业盈利增长构成重大阻力,从而削弱美国股票的相对吸引力。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正走上一条新的财政扩张之路。受到地缘政治现实的震动以及加速其绿色和数字化转型的需要,欧洲大陆正在放松其传统的财政紧身衣。长期以来作为财政审慎堡垒的德国,已承诺大幅增加国防和基础设施支出。而像“下一代欧盟”(NextGenerationEU)基金这样的泛欧计划,则继续向经济体注入大量的公共投资。这种扩张性姿态为欧洲的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大的顺风,提振了企业收入,使欧洲资产成为一个更具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

这种财政分歧为资本从潜在紧缩的西方流向扩张的东方创造了强大的激励。我们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开放经济IS-LM模型的视角来分析这一点。

  • 美国(紧缩): 紧缩性财政政策(IS曲线向左移动)导致产出(Y)和国内利率(i)降低。

  • 欧洲(扩张): 扩张性财政政策(IS曲线向右移动)导致产出(Y)和国内利率(i)升高。

根据蒙代尔-弗莱明(Mundell-Fleming)模型,在一个资本高度流动的世界里,资本将从利率和增长前景较低的地区(紧缩下的美国)流向利率和增长前景较高的地区(扩张下的欧洲)。这一理论预测与观测到的ETF资金流数据完全吻合。资本不仅仅是在逃离风险,它也在积极寻求由财政支持的更高回报。

资产组合平衡模型(Portfolio Balance Model) 进一步阐明了这一现象。该模型与简单的基于流量的UIP不同,它考虑的是资产的存量。它假定投资者持有一个由国内和国外资产构成的多元化投资组合,其配置取决于相对预期回报、风险以及这些资产的总供给。美国资产风险溢价(ρ_t)的上升与美国增长前景(因财政紧缩而)的恶化相结合,降低了美国资产在全球投资组合中的理想份额。与此同时,欧洲增长前景的改善则增加了对欧洲资产的理想配置。其结果是一个大规模的、存量调整的过程,全球投资者出售美国资产并购买欧洲资产,以达到他们新的理想投资组合均衡。ETF的资金流动是这一大规模再平衡发生的最明显、最直接的渠道。


一个异常现象的逆转:全球资本与美国的避风港地位


第二张图表描绘了外国对美国资产持有量的巨大且不断增长的规模,凸显了目前面临逆转风险的资本集中程度是何等之高。在过去十多年里,多种因素的结合——美元的储备货币地位、其资本市场的深度和流动性,以及对无与伦比的政治和法律稳定性的认知——使美国成为全球资本无可争议的安全避风港。这使得美国能够以极低的利率为其庞大且持续的经常账户赤字和不断增长的政府债务进行融资,这种特权通常被称为“嚣张的特权”(exorbitant privilege)。

当前的政治和财政发展有可能打破这种“安全避风港”的范式。“海湖庄园协议”的提议,在其较为极端的版本中,直接冲击了支撑这一地位的各项原则。通过威胁给美国债务的外国官方持有者带来损失,它从根本上破坏了无风险资产的定义。这不仅仅是一个理论上的担忧。资本流入的突然停止或逆转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它会对美国利率施加巨大的上行压力,因为国家将被迫提供更高的回报来说服外国(和国内)投资者继续为其赤字融资。大规模的资本逃离美元将导致无序的贬值,输入通货膨胀并进一步破坏金融市场的稳定。

因此,在ETF图表中观察到的资本轮动不仅仅是一次边际调整。它应被解读为第一次震颤,一个早期预警信号,表明那个对美国例外论长达数万亿美元的押注正在被对冲,甚至是被积极地解除。投资者开始将美国不视为全球金融体系默认的无风险之锚,而是将其视为一个由政治驱动的、需要积极管理和多元化规避的特殊风险来源。资本从西向东的流动,是一个正在重新评估那些支配了国际金融一个世代的基础性假设的世界所做出的合乎逻辑且理性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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